第89章 重回破虏寨

白沙河发源于五台山,流经灵丘、阜平、涞源。此时正值枯水季节,河面最窄处只有四五米,河水最深处也不过三四米。河水尚未冰冻,到了夜里,河面静止得如同一面镜子,水波之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白沙河上有座石桥,是连接两岸,前往焦家坡的必经之路。吴飞早已在河岸边设下了埋伏,并在桥墩下绑上炸药。李丹青带着陈裕东等人赶到白沙河后,又在河岸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日军才沿着公路向了石桥而来。

太原和灵丘的日军现在已经合兵一处,整整两千人的队伍,沿着公路拉了好几里长。不过挨了两次打的伊藤这次长了记性,前后派出了两批巡逻队,沿着公路两边谨慎的搜索前进,大队前边还有两只铁王八开道。

太原方面赶来的长泽大队,在行进途中也遭遇了骑兵部队的数次袭扰,但几乎没有什么损失。鬼子队伍里有两个铁家伙,刀枪不入,再加上李秋阳带领的骑兵还未正式训练,没有形成战斗力,所以李秋阳只是在外围旁敲侧击的放了几枪,吓唬吓唬敌人。

此时,鬼子前沿的搜索部队已经抵达石桥。李丹青陷入两难之境:若放任不管,鬼子一旦过河,他们在河岸的埋伏将暴露无遗;若是消灭这些侦查兵,二三十人的队伍还不够他塞牙缝。

正当李丹青犹豫不决时,狗娃带着焦家坡的最新战报匆匆归来。他报告称,焦家坡的战斗已近尾声,枪炮声逐渐平息。

既然如此,无论军分区首长是否安全撤离,继续在此阻击日军已失去意义。更何况,面对两千多装备精良、拥有大炮和坦克的日军,一旦被对手缠住,便犹如蚊子撞上了蛛网,难以脱身。思前想后,李丹青一咬牙,宣布炸桥。

吴学明接到命令,果断的用力按下了起爆器。桥墩下的炸药瞬间炸响,桥上的十几个鬼子也跟着见了阎王。过了桥的几个鬼子还不及反应,岸边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子弹将他们打成了马蜂窝。

炸桥之后,战略目的已然达成,河岸边埋伏的部队迅速撤离战场。寒冬之中,河水冰冷刺骨,相信无人愿冒险涉水。鬼子若想进入阜平,只得绕行十几里。

这一个晚上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整个雁北地界,灵丘、阜平、涞源到处都有战事。这一个晚上也注定是悲壮的一夜,军分区警卫营几乎全军覆没,独立团在伊藤大队和长泽大队的合围下,退路被堵,团长杨云英勇牺牲,政委廖为民身受重伤。全团一千余人,仅有百余名战士突围成功。

被炸桥阻隔在白沙河的伊藤和长泽,收到焦家坡已被攻破的情报,随即意识到再去焦家坡已无意义。因此,两伙日军转而奉命合围正在老鹰沟苦战的独立团。

然而,八路军这边通信不便,团一级没有电台,无法及时与军分区取得联系。独立团团长杨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只能拼死守住老鹰沟,阻挡涞源方向的日军,因此错过了撤退的最佳时机。

李丹青事后得知独立团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心中万分懊悔,要是自己在白沙河帮着拦住伊藤,要是自己当时派人通知杨云,或许还能救下独立团不少战士。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战争也总是有胜有负,每一场战争背后都是用数以万计的军人和百姓的生命作为代价,如果可以选择,李丹青宁愿这世上永远没有战争。

司令员和谭政委一行安全的撤到了凤鸣山。尽管山顶条件艰苦、天气严寒,但他们深知敌情未明,现在还不能贸然下山。

彭江北那天在焦家坡后山击退了樱子的突击队,收拾战场时也没有细看缴获的武器,回到营地才发现其中四支枪有些异同。这些枪乍一看,就像一支截断了的三八大盖,既轻便又短小,但仔细观察,枪头准星为切线形,枪管处有散热孔,枪身下没有刺刀柄,枪体的左侧面开了个插口,一个长长的呈弧线的弹夹插在上面。

李丹青之前也没见过这种家伙,更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百式冲锋枪。他取下弹夹,发现枪体的装弹量达到了30发,而且弹夹里还有50发。开枪时,枪口输出的火力就如同流水不断、滔滔不绝,更重要的是这枪子弹用了王八盒子的八毫米南部子弹,不用担心后期配给补充的事情。这家伙用来短距离冲锋和巷战最合适不过,唯一不足就是实在有点费弹,一梭子出去,几十发子弹就没了。

这么好的东西任谁看了都眼红,彭江北当然想留下两支,可是李丹青一支都没给。并不是他抠门,冲锋枪捂在他手里也不能下崽,主要是这次看了樱子的突击队,震惊的同时也想组建一支反应迅速、作战勇猛的突击队,这四把冲锋枪就是最好的武器。

鬼子占领了焦家坡后,还在满世界的寻找八路首脑以及破虏军的下落。然而,这几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鬼子的搜寻行动无果,最终只能无奈地撤回县城,清剿行动就此告一段落。

鬼子收兵后,司令员、谭政委就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召开了一次会议。首当其冲的便是寻找新的驻地。随着天气日益寒冷,凤鸣山上的战士已有多人冻伤,若继续驻扎,恐怕不等鬼子再来,战士们便因严寒而倒下。其次,粮食物资的保障也刻不容缓。焦家坡失守后,原本储备的物资被鬼子掠夺一空,如今严冬已至,若无法解决粮食问题,战士们将面临饥饿的威胁。最后,就是尽快找到失散的独立团,重新整编部队、提振士气。

关于第一个问题,李丹青早有筹谋。他打算带领部队搬回万宝村。那里群众基础好,废旧房屋设施还在,稍加修缮,住上几千人也没问题,如果抓紧把地道挖通、形成攻防体系,即便鬼子再来,也能有所应对,确保安全。

至于独立团的下落,李丹青早已派人四下打听,相信总能找到。只是粮食的问题却着实为难。部队原先在双河口村囤积的粮食被鬼子抢去,这些天部队全靠打下白驼镇和浑源县城缴获的粮食支撑,但是现在凤鸣山驻扎了一千多人,现有粮食储存顶多还能维系半月。寒冬腊月,百姓家中亦是艰难,总不可能到老百姓家里筹粮。因此,如何解决粮食供应问题,成为摆在他面前亟待解决的重大难题。

军分区机关和破虏团顺利搬回万宝村的当晚,李丹青便立即着手布置周边的防务。他深知当前首长身边缺乏警卫部队,因此丝毫不敢大意。经过深思熟虑,他作出了如下周密的安排:

首先,军分区暂时设立在破虏寨,组建警卫连,由经验丰富的赵强暂任连长,负责破虏寨的日常守卫工作。李丹青则亲自坐镇万宝村,统筹全局,并指挥外围的防御部署。

为了确保苍岭和狸子沟两处战略要地的安全,李丹青派遣彭江北和吴飞各带领两百人驻守。这两处地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是万宝村的重要屏障。

此外,李丹青还将岗哨延伸至十里之外,确保周边山头、路口都有战士值守望风。这样一旦有敌情出现,部队便能迅速作出反应。

在安排好防务工作后,李丹青又指派罗大仁负责营区房屋设施的修建工作。他要求罗大仁务必在半月之内完成这项任务,让战士们能够拥有一个舒适、安全的居住环境。同时,李秋阳和陈裕东则肩负起修建地道和构筑工事的重任。

鬼子虽然突袭焦家坡得手,但伊藤和樱子均受伤不轻,特别是樱子,铃木将他背回灵丘后,昏迷了两天才抢救过来。主子受伤,丁德顺却难得清闲,他召回了散布在双河口、万宝村周围的密探,成天花天酒地的和新讨的一房小妾鬼混。

万宝村的地道工事修得如火如荼,进展神速。李丹青早已绘有图纸,李秋阳和陈裕东只需按图施工即可。地道工事事关机密,所以李丹青只让破虏团的战士参与修建。

然而,随着地道工程的推进,地面上的营房修建却陷入了困境。营建工程木匠稀缺,木料需从野猪沟远道拉运,而万宝村历经战火,村民凋零,不得不从邻近乡镇招募人手。即便有些村民不计报酬,但口粮却成了大问题,使得原本就紧张的粮食供应雪上加霜。

罗二蛋在招人的过程中,无意中从邓家村的农民那里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来,十里外的邓家村地主邓英,因为当年对破虏团强买他土地的行为心生不满,竟然偷偷向日本人告密,导致赵家庄上千无辜村民惨遭鬼子杀害。邓英平日里为人谨慎,很少泄露心事,但一次酒后失言,在酒席上吹牛时不慎说漏了嘴,这才被家中的长工传了出来。

八路军有着明确的政策,在特殊时期,为了维护统一战线,不打地主、不分田土。但像邓英这种通敌告密的地主,显然不在保护之列。李丹青正为部队的粮食问题发愁,得知这一消息后,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他请示司令员后,决定采取行动。

彭江北迅速集合了百十号人,浩浩荡荡地直奔邓家村而去。天还没黑,他们便带着十几辆满载而归的马车回到了营地。这次行动果断而迅速,除了将通敌的老地主邓英当场枪毙外,邓家的其他人并未受到波及,家中的金银细软也分文未取。他们只是将仓库里的粮食没收充公,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这年头鬼子伪军层层搜刮,即便是像邓英这样方圆十里内的大地主,家中也没多少存粮。彭江北从邓英家的粮仓里只找到了七千斤粮食,这对于上千人的部队来说,只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粮食的问题还得再想办法解决。

破虏团这几日洒出了多路眼线,紧盯着小鬼子的公路线和据点。可是各路探子反馈回来的消息却并不如人意。眼下大雪封山,灵丘城里的鬼子伪军也像冬眠了一般,猫在据点县城里不出来,并且城外三处据点里粮食也不多,即便打下据点也不过缴获几百斤粮食,根本无法满足部队的需求。

这一日,于东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万宝村。他前几日一直在灵丘城忙着打听独立团的下落,如今终于有了些眉目,便立刻赶回来向众人汇报。

议事厅内,司令员、谭政委等一众将领齐聚一堂,静待于东的消息。于东稍作休整,便开口汇报:“司令员、谭政委,经过多方打听,我们终于有了独立团的消息。据涞源地下党的同志说,独立团已经撤至涞源大罗山附近进行修整。然而,政委在战斗中不幸受伤,部队目前缺衣少粮,露宿山头,处境十分艰难。”

“我就说找遍灵丘都没影儿,原来在涞源啦。”李丹青说道,“要是独立团实在困难,不如撤到万宝村休整,虽然我们这边也差粮食,但短时间还不至于饿肚子。”

独立团刚受重创,队伍急需修整重建。司令员随即同意了李丹青的说法,让于东联系涞源地下党的同志,通知独立团撤到万宝村。

于东接着说道:“据我们的探子说,这一次偷袭焦家坡便是叛徒许振生和丁德顺带的路。许振生在焦家坡战斗中被打死。丁德顺现在当上了侦缉队队长,风头盖过了莫大高和谭长伦,他在城里打着搜捕抗日分子的名义随意抓人,搞得整个城里鸡犬不宁,人神共愤。”

“呸,该死的叛徒,死了活该!”狗娃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弄得司令员和谭政委有些尴尬。毕竟人是他们派到破虏团的,可是刚过来就叛变投敌,怎么说他俩也担点用人不察之责。

“我就说鬼子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摸到焦家坡,原来是有人带路。真没想到许振生居然当了叛徒,我还曾经怀疑过王云芝姑娘,哎,真是看错了许振生这个人。”谭政委无奈的摇头。

司令员也点头附和道:“许振生身为破虏团的政委,革命意志不坚定,害人害己,罪有应得。”

李丹青虽然与许振生从未谋面,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不免有些沉重。他轻咳一声,自责地说道:“都怪我没有带好队伍,管好人。许振生和丁德顺这两个叛徒都出自我的队伍,还请司令员和谭政委批评。”

“这事不关你,我和政委心里清楚,你别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革命队伍里总有一些害群之马,我和谭政委不也是看走了眼吗。”司令员说道。

“正是这些潜藏在抗日队伍里的害群之马,给我们部队带来的破坏才是最大的。”谭政委补充道,“对于这样的叛徒,我们决不能姑息,一定要让他们为自己的可耻行为付出代价。”

李丹青听后,信誓旦旦地说道:“锄奸的工作,我会尽快落实。丁德顺这个叛徒,我绝不会放过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有没有赵七的消息?许振生和丁德顺都叛变了,土地庙也没有发现赵七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七到底去了哪里?”

于东眉头紧锁,略带悲愤地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另外一件事。小鬼子真不是东西!赵七已经在七里沟牺牲了,他的人头,还有警卫营营长邱广志的人头,都被鬼子挂在了城门上示众。城墙上还贴着布告。”

“什么!”李丹青拍案而起,“狗日的小鬼子!”

“赵七叔,呜呜……”狗娃失声一嗓子哭出声来。平日里,赵七对他照顾有加,总是把好吃的留给他。此刻,听到赵七牺牲的消息,他竟抑制不住情绪一下扑到李丹青怀里,哭嚎着要替赵七报仇。

“司令、政委,鬼子欺人太甚,让我去打下灵丘城,抢回赵七和邱营长的尸首。”彭江北怒目说道。毕竟都是生死战友,岂能眼睁睁看着战友的人头挂在城头。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悲愤,众人纷纷表态,要求打下灵丘,为赵七和邱营长报仇。

司令员和谭政委相望一眼,眼里充满了愤怒,“是可忍孰不可忍,哼﹗伊藤是认为我聂某人怕了他吗?”

“对,打,以牙还牙,血债血偿﹗”连平日里谨慎的谭政委也握紧了拳头。

破虏军的老底子里,卢大锤、二愣子、赵廉顺都相继牺牲,现在赵七也被鬼子砍了头,就剩一个跛脚的赵廉安。李丹青心中万分悲痛,一手把狗娃抱在怀中,流着泪、咬着牙狠狠的说道:“丹青叔答应你,一定把赵七的尸首抢回来,这笔账我一定要让鬼子加倍偿还!”

“团长,你让我想办法筹粮的事情,城里的粮店现在都是莫大高的产业,不仅限人,而且限量,每人每天购粮不得超过5斤,并且全城现在每天只放粮2000斤,想要在粮店大规模采买粮食根本行不通。”于东为难的说道。

李丹青放开狗娃,神情凝重的问道:“鬼子粮仓在什么位置?”

于东明白李丹青的意思,摇头说道:“鬼子粮仓就在城东,可是戒备森严、况且即便得手想要运出城恐怕也出不了城门关子。听说鬼子伊藤受了伤,现在城里的防备可比平日里严密多了,下午过了三点便早早的关了城门。”

“我可不想把粮食运出城,我只需要烧了它便是。”李丹青嘴巴一撇,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回头跟司令员说道:“司令员,明天我想进趟城。”

司令员看着李丹青胸有成竹的表情,知道他一定又有了什么鬼点子,笑着说道:“行吧,我可在你的地盘上,这里的事情,你说了算,不用向我汇报。”

……

“樱子小姐,现在感觉好些了吗?”伊藤关切地问道。他的手臂绑着绷带,脸上被弹片划开的地方涂着紫药水,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樱子在旁边护士的搀扶下勉强起身,白皙的脸上似乎没有一点血色,显得异常虚弱,“好多了,感谢伊藤大佐的关心,你自己都绑着绷带还来关心我,真是让你费心了。”

伊藤摇了摇头,微笑道:“樱子小姐,您太客气了。您为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又险些丧命,我来看望您是应该的。织田将军和小野将军也打来电话过问您的伤情,他们对您的伤势非常关心。”

“帝国军人能战死疆场,那是无上的光荣。伊藤君,后来的战事如何,抓到八路首脑没有?”说到结果,樱子眼睛里表现出无限的炽热和渴望。

伊藤轻轻的将樱子伸出的手缓缓的放入被子中,安慰道:“樱子小姐,虽然这次我们没有抓到八路军的指挥官,但我们全歼了他们的警卫营,重创了独立团。织田将军已经表示要亲自为您请功了。您的英勇和坚韧,将永远被帝国铭记。”

樱子听说没有抓到八路首脑,眼神忽然暗淡下来,随即露出阴冷的神色,“都是那个李丹青!如果不是破虏团拖住了灵丘和太原的援军,我们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情绪激动之下,她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旁边的护士急忙上前安慰,并小心地检查她的伤口。

伊藤看着樱子痛苦的样子,也是无奈的安慰道,“樱子小姐,您先别激动,伤口要紧。那个李丹青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我和他打交道也快一年了。他就像一条毒蛇,隐藏在草丛里难以发现。一旦看准时机,他就会以迅猛之势狠咬你一口,然后又缩进草丛里,遁无踪迹。”

李丹青是这次她来灵丘的主要目标,虽然几个月下来,断了破虏团几条手足,但是李丹青这个蛇头终究还是没有抓到。樱子脸上露出愤然而又坚定的神色,她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伊藤君,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亲手逮住这条毒蛇!将它碎尸万段!”

而此刻,远在几十里之外的李丹青正坐在路边歇脚喝水。突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呛意,猛地吸了口水到气管里,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样。

狗娃连忙帮他拍打后背,一脸关切的问道:“团长,怎么啦?”

“谁他娘的咒我……啊切……”李丹青抹了一把鼻涕,摆摆手示意没有大碍,“走吧,还有一段路程,别耽误了正事。”

于东天不亮就起身进了城,李丹青因为修地道的事情耽搁了一会儿,稍晚些才动的身。他这趟进城主要是为了摸清情况,所以随身只带了狗娃一人。

锄奸、粮食、赵七……一大堆事情盘结在李丹青心间,二人一路无语……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灵丘城外。远远地,他们就看到城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城门洞子下还挂着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二人跟在进城的人群中,乡民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面露惊恐不敢作声。

李丹青抬头仰望洞子上那熟悉的脸庞,不禁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只见赵七和邱广志的人头被装在两个木匣里,上边系上麻绳从城门关上掉下,刚好悬在进城的城门洞子上,进出城的人只要一抬眼便能看到。赵七头发蓬乱,双眼紧闭,脸色酱紫,脖颈处的血污早已凝结成斑块。

此刻,一个二狗子耀武扬威地站在城门处,叉着腰,对着进城的百姓大声喊话。他的声音冷漠而残忍,回荡在空旷的城门口,“都看见了,这就是破虏团的八路军!皇军说了,只要抓到抗日分子,见一个杀一个,谁今后要敢帮着八路,通通砍头!”

狗娃站在李丹青身后,目光触及赵七叔那熟悉而此刻却冰冷的人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听着二狗子那冷漠而残忍的喊话声,他更是气得全身颤抖,双拳紧握,仿佛能感觉到指关节处传来的阵阵疼痛。

他愤怒地想要冲上前去,为赵七叔和邱广志报仇雪恨,然而,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拉住。

“狗娃,冷静。”李丹青眼里积蓄着愤怒,但是他明白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于是拉着狗娃迅速的钻进了城门洞子。

进了城,李丹青没有直接去交通站,而是坐在一处路边摊随意点了两碗豆腐脑,外加两个肉夹馍先填饱肚子。

此时,集市的人流刚刚散去,但小摊的生意却愈发红火。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在铜锅中咕嘟作响,散发出浓郁的豆香,令人垂涎欲滴。

“哎……城门口那两颗人头都挂了两天了,每次进出城门看到,心里都直发毛。”身穿破布棉袄的汉子皱着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恐惧和无奈。

邻座的中年男子,穿着长褂,蓄着半寸的胡须,显得颇为儒雅。他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脸上带有几分愤然与感慨,“好酒啊,英雄一路走好。”

“听说破虏团这次可吃了大亏,还有涞源那边的独立团全都被鬼子消灭了。”另一个头戴毡帽的人低声说道,脸上露出几分惋惜之情。

旁座的老者,手持烟枪,扶着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神情凝重。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可不许瞎说,八路军好歹也是我们中国人的队伍,能杀鬼子的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毡帽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哎……话虽如此,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一个表兄在谭长伦手下当兵,这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听说破虏团不在灵丘县了,打不赢鬼子,躲山里去了。”

“呸,你这话是长鬼子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破虏团的李团长可是天神下凡,有三头六臂,小鬼子能杀得了他?我要是年轻两岁也跟着八路杀鬼子。”老者瞪着眼睛义正言辞道。

毡帽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算了,老吴头,你也就只有在这里吹牛显能的份。你还是回去把你家内侄女管好吧,都给汉奸做了填房,还在这儿教训我们?”

老者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烟枪就要朝毡帽男打去,“你这鳖孙,胡说什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吴头,我可没乱说,灵丘城里都知道,你家内侄女给侦缉队的丁队长做了小。”毡帽男嘴里说笑着笑嘻嘻的跑开。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老头追了几步,可惜腿脚不利索,只有朝着毡帽男跑掉的方向继续骂道,“你个狗杂碎,下次不要被我撞见,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

这时两个当兵的走过来,大大咧咧往板凳上一坐,手里拿着的军用皮带猛地往桌子上一抽,“老板,来两碗豆腐脑。”

“好勒,马上就好。”老板笑脸招呼着客人。

“每次都白吃白喝,就你把他当亲爹!老娘可不伺候。”老板娘看见又是这两个不给钱的兵痞无赖,板着脸埋怨自家男人。

“小点声。”老板小声的劝慰着女人,“这不是没办法吗,这些人得罪不起,你就当喂狗了。”

女人听见男人的话噗嗤笑出声来,但还是心里不快,提出一块肥肉扔在刀板上,双手提刀,对着肥肉就是一阵猛剁,以此来发泄情绪。

“城西杂货店家的妮子还不错,嘿嘿……”一个当兵的咧着嘴,眼里带着坏笑。

“你就别想了,谭长伦早盯上了。”另一个当兵的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谭长伦不是怕媳妇吗,他娘的,他就不怕他家母老虎吃了他?”先前那个当兵的不屑地嗤笑道。

“说你差点道行吧,偷吃……偷吃,要偷偷的吃才有味,谭长伦专程在城南租了间屋子金屋藏娇,上个月就刚弄了一个放在屋里了。”另一个当兵的得意地笑了笑,似乎对这种事情颇为在行。

“嘿嘿嘿,营长还是有些手段,你跟谭营长熟,让他什么时候把玩剩的给咱兄弟留着。”先前那个当兵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似乎对这种“资源共享”颇为期待。

“你他妈这脑袋是被驴踢了吗?这年头什么都可以让,你听说过让女人了吗?”高个子伪军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显然对这种无知的问题感到不屑。

两人还在嘻嘻哈哈地谈论着,突然身边的刀板子剁得“叮叮咚咚”直响,声音刺耳,让人心烦。

高个子伪军不由得皱眉喊道:“老板娘,你剁肉就不能小点声吗?吵死人了!”

然而,老板娘却假装没有听见,她双手使刀,飞快的轮砍,带动着浑身的肥肉跟着抖动。

高个子伪军正要发作,瞟眼看见身边的矮个子眯着眼,一脸陶醉的看着老板娘胸前跳动的两坨肥肉。

“哈哈哈……你小子,这种口味也要看,我真他妈的服了你,哈哈哈……”高个子伪军指着老板娘大笑道,笑声中充满了戏谑和嘲讽。

“去去去,你是不懂女人,越是丰满越有味道。”矮个子伪军头也不回,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老板娘胸前跳动的肥肉,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老板娘一抬眼,发现了两人那不怀好意且有些猥琐的眼神,心里本就憋着气,这下更是火上浇油。她猛地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高汤直接泼洒了过去。

“你疯了吗!”高个子伪军被泼了一身,心里有些委屈,自己也没有先看,怎么一碗高汤全泼在自己身上了?他回头看向矮个子,却发现那家伙还在一旁傻笑。

“你信不信老子掀了你的摊子!”高个子伪军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汤水,一边愤怒地吼道。

老板娘作势提起菜刀,“你敢!叫你两只狗眼乱看!”

街上行人见了热闹,立即停下脚步围了过来。高个子哪里肯受这窝囊气,起身就往老板娘扑去。

“诶诶诶……老总,老总,我家媳妇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老板见势不妙,赶紧挡在高个子伪军身前,连连求饶。

矮个子伪军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事是因他而起,便跟着拉住高个子,“老三,算了算了,别跟摆地摊的一般见识。咱们是出来办事的,别节外生枝。”

老板见两人态度有所缓和,赶紧趁机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把衣服脱下来,我让媳妇给你洗干净。今天这事确实是我们的不对,您多包涵。”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老板娘使眼色,示意她别再顶撞。

然而,老板娘却是个火爆脾气,哪里肯轻易服软。她提着刀,瞪着眼,毫不让步地说道:“你有胆来,我今天就剁了你为民除害。”

高个子伪军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来劲了,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一下你这个泼妇。”说着,他便要挣脱矮个子和老板的阻拦,冲向老板娘。

“媳妇少说两句,快走!”老板拼命的抱住高个子,头上猛的挨了两拳,“老总,你多打我两拳消消气,别跟妇人一般见识。”

所谓民不与官斗,刚才的老头和长褂男见势不对,便拖拽着老板娘走开。

见女人走远,高个子又往老板头上猛砸了一拳,“你个不开眼的东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这事没完。”

老板哭丧着脸,右边额头已经肿起老高,但他还是矮下身子,不停地求情道:“老总,只要你放我一马,我什么都依你。”

此时,旁边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你一句我一嘴纷纷帮着老板求情。这些围观者都是街坊邻居,他们惹不起二狗子,但是帮着求情讨饶总还是可以的。

狗娃早已在旁边摩拳擦掌,要不是李丹青强拉他坐下,这小子早就扑了上去。

这几天手气不好,这月的军饷早没了,矮个子伪军眼珠子骨碌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他冲着老板摊位上的木匣子钱箱向高个子伪军递了个眼色。

高个子伪军立马会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这么多乡亲帮你求情,这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我这一身衣服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你泼我一身汤水,这些钱就算作汤药费、衣服钱吧。”说完,他便毫不客气地将摊位处的木匣子钱箱抱起,准备拿走。

这可是开门坐店的本钱,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在里边,老板虽然心疼,但是迫于二狗子的淫威也只能就此作罢,除非今后他别想在这里做生意了。

两个二狗子抱着钱箱大模大样的往巷子里走去,只剩下垂头丧气的老板蹲坐在那里抱头叹气。围观的众人或是指指点点,或是安慰老板舍财免灾,但无一人敢上前阻止。有骨气的中国人早已拿起了刀枪,城里剩下的都是些奴性十足的顺民。

或许这就是日本弹丸小国就能占领大半个中国的原因吧。觉醒反抗的人太少,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人太多,只要不触及个人利益,他们永远都只会当一个旁观者。这对于高挂在城门洞子的赵七和邱广志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和悲哀。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李丹青冷冷的白了人群一眼,扔下一张钞票转身离去。

两个伪军来到僻静的小巷里,见四下无人,便迫不及待的蹲在地上打开了钱箱子。看着花花绿绿的票子,二人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老三,咱们五五分成。”

“那怎么行,今天可是我的功劳。”

“那就四六。”

“不成,今晚我请你喝酒。”

就在二人激烈争执之际,高个子突然感到自己双脚悬空,整个人被一股神秘力量猛地提起,手中的钱箱也在这一瞬间被人夺走。他看向矮个子,只见对方眼中满是惊恐之色,高个子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敢抢老子的钱,快放开我。”高个子厉声说道,在这灵丘城里,除了日本人,他可没怕过谁。

“意外之财,见者有份。”李丹青歪嘴痞笑道。

高个子双手用力,尝试着挣脱束缚,哪知李丹青两手如同两只铁钳死死的锁住了他,虽然使尽了浑身气力,也动弹不得。

“都是求财,先放开我。”好汉不吃眼前亏,高个子想着先解了围再说。

李丹青稍稍松开手里的劲道,袖间却突然露出锋利的匕首,刀锋抵住了高个子的喉间。

高个子感受到那冰冷的刀锋,心中一阵惊恐,浑身随即瘫软了下来。

“不要乱来,有话好说,好说嘛。”矮个子连忙笑脸劝解道,“要不咱们一人一半?和气生财嘛。”。

然而,李丹青却嘿嘿干笑了两声,缓缓说道:“对不起,我这人喜欢吃独食。”

“娘的,胃口倒不小!”矮个子暗骂一声,但他并不想白忙活一场,于是转变策略,横着脸威胁道:“哼!我劝你别动刀子,出了人命,我保证你也活不了!灵丘城可是我们兄弟的地盘,你惹了我们就是惹了日本人!”

看着矮个子脸上强撑出来的凶悍,李丹青不由冷笑了一声。两个狗仗人势的不入流的二货,杀了他们甚至都会掉了身价。

“我只想求财,不想害命。两位军爷这钱也来得不正,不如就此放手,做个顺水人情。我立马就可以放人。”李丹青嘴角闪过不屑。

矮个子见李丹青口气变软,以为他认怂怕事,这家伙瞬间露出了凶光,叉着腰说道:“你们这些毛贼,也敢在我陈大发门前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陈大发是什么人!我劝你快些放了老三,不然待会我一定打断你的狗腿!”

李丹青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好大的口气。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手上见真章。你们两个一起上,要是我赢了,这个木匣子就归我;要是我输了,我愿意原物奉还。”

高个子一听,心中暗自窃喜。他觉得二打一自己也不吃亏,而且自己还在别人手里,得想法解套。于是他小眼一转,立即说道:“对,对,对!先放开我,我们跟你打。你赢了,钱归你;你输了,我们也不为难你,放你走。”

李丹青心想着出了人命,鬼子又会全城戒严,于是放开高个子,抖了抖衣襟,对着二人勾了勾手指,轻蔑地说道:“一起上吧,别浪费时间。”

两个二狗子今天只是从营房出来溜达,没有带枪,更没想到会遇到了李丹青这样的硬茬子。高个子并不服气,觉得刚才是大意才着了李丹青的道儿,于是跳上来便飞出一腿,妄图抢占先手。

然而,李丹青一眼便看出对方不过是街头斗殴的路数,没有一点武术功底。他看准对方来腿,就势一拉,高个子收不了脚,两腿叉在地上摆了个一字马,疼得半天才张大了嘴巴,发出驴子般的叫声:“哎哟……哎哟……二哥,我的腿,我的腿……”

别人说浓缩的都是精华,矮个子似乎脑袋比高个子管用,见李丹青只用一招便把高个子收拾了,一转身便往了巷子里拔腿狂奔,“老三,你等着,我去叫人……”转眼就已经消失在了巷口。

李丹青冷笑一声,也没追赶,“这是属狗的呀,跑得真快,老三,你看吧,这就叫义气,呵呵。”

“妈的,也不来拉我一把,哎哟……”高个子还是原样坐在地上,两腿已经不能自己合拢,汗水跟着额头流了下来。

李丹青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话:“二狗子,不义之财今后还是不要取,你没有那个命。”说完,他便大步朝巷口走去,留下高个子坐在地上痛苦呻吟。

狗娃在旁边早就跃跃欲试,但李丹青担心他的小身板不是伪军对手,所以只是让他抱着匣子观战。临走了,趁着李丹青转身,狗娃握紧了拳头照着高个子的鼻梁狠狠的就是一拳。

高个子哪里想到这个小屁孩也会下黑手,打破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发出了狼嚎般的叫喊声。

打鼻梁扣眼珠在街头巷战中实战效果最好,照准对方脆弱的部位一拳见血、眼冒金星,这可是狗娃在大同街面上多年闯荡的经验,而且屡试不爽。

“这下过着手瘾啦?快去把木匣子还给店家,我在这里等你。”李丹青虽然没有回头,但从身后伪军的叫喊声中便知道了狗娃又做了痛打落水狗的事情。

狗娃幸灾乐祸的吐了舌头,屁颠屁颠的抱着木匣子原物交还给了卖豆腐脑的老板,转身便跟着李丹青消失在了街头。

“当家的,这人你认识啊?”老板娘接过钱箱,好奇地问道。

老板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欣慰的说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这次交通站做的是金银铺的买卖,前不久的茶叶店因为许振生叛变给关停了。之后李丹青拿出了破虏寨里的一些金银器物,融了做本钱,再招了个工匠师傅,“仓顺金银铺”就在灵丘城正街上重新开张了。

店铺位于城中十字街热闹地段,位置居中,院落方正。临街的铺子采用了前店后院的设计,前边经营买卖,后边办事联络。这两天,店铺正在开业筹备之中,伙计们忙着打扫清洁、铺排器物。

于东身着一身掌柜的行头,黑色的段子马褂与蓝布长衫相得益彰,头戴黑色小毡帽,大襟上金灿灿的怀表链子在阳光下闪烁,显得格外气派。他正站在门口,指挥着伙计摆放门口的招牌。

“哎哟……于掌柜,恭喜、恭喜,开业大吉呀!”李丹青喜笑颜开,双手作揖,踱步而来,俨然一副乡绅派头。

“哎呦……李老板大驾光临,里边请。我可不是掌柜,我只是临时来打个帮手,这里是朱掌柜负责。”于东躬身热情的招呼着李丹青,指着一边身着青衣长衫的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朱掌柜,是这里的掌柜。”

两人在门口寒暄了一番,路人见状,只道是生意场上的寻常礼节,并未多想。李丹青对朱世祥并不熟悉,只是点头致意后,便带着狗娃跟随于东进了屋。朱世祥刚从浑源过来,虽然对李丹青的身份一无所知,但见县高官亲自接待,心中已猜出几分,于是待众人进屋后,便机警地站在门口,负责警戒放哨。

伙计都是自己人,可是手艺师傅却还是城中百姓。为了避免隔墙有耳,李丹青进屋后便谨慎的跟着于东往后院走去。

相对于前街的喧闹,后院安静了许多。院中套了三间房舍,还有两间耳房,总体还算宽敞。院中一棵枣树静静地矗立着,几只麻雀停在枝头,它们因冬日里食物匮乏而大胆地飞到了院子里。然而,一见到有人进来,这些雀儿便惊慌地“呼啦”一声全都飞走了,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院落。

狗娃乖巧地守在门口,而李丹青和于东则进了正屋。两人坐定后,李丹青开口问道:“怎么样?于老板,这环境还算满意吧?”

于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姐夫,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当什么老板,还不是为了工作需要。这次租下的院子可是交通站有史以来最阔气的一处,环境没的说,只是这交通站风险挺大,经常关停,开金银铺着实有些不划算,本钱太大。这里是朱世祥同志负责,今后这里就由他和你们联系,我就不抛头露面了,并且我也没有住在这里。”

李丹青听后,笑着扳起手指开玩笑地说道:“茶房、书店、酒家、裁缝铺……你都开过了,是不是要我弄两个姑娘,我们也开家怡红院呀?”

于东听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说啥啦?没个正型……”

“嘿嘿嘿……其实也没用什么本钱,不就是破虏寨中窖藏的一些金银首饰,埋在土里也生不出崽儿,要是可以换粮换枪,我宁愿都拿出来换了,这年头要这些金银铜铁有啥用。”

“也是哈,这年头,粮食才是硬通货,没有什么比保命重要,这些金银首饰只是富人家显摆的玩意,穷人根本不需要。”

“这次开金银铺不比其他店铺,你的客户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达官贵人,没点实力,没人庇佑,你这店铺在城里也开不长。”

关着门窗,屋子里有些闷,于东脱下了外褂,“这些我都想到了,前两天我就让朱世祥专程拜访了谭长伦和新任侦缉队队长丁德顺,暗中使了些钱财,打通了关节。莫大高那里我也让谭长伦带了一份礼。”

“咋有好一阵子没听说陈麻子啦,莫大高当了团长,伊藤又给他安了个什么官?”李丹青依稀记得上次锄奸,因为赵老三的原因,留了他一条狗命。

“哦,陈麻子在伊藤那里不受待见,就主动请辞了,卖了城里的产业,到大同去做富家翁了,走了有两个多月,一直还没给你说起。”

“算他小子溜得快,给鬼子当汉奸迟早没有好下场。既然你给谭长伦和丁德顺都送了礼,他二人的住处你们都知道?”李丹青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是自然,天天在这城里混,连这些都不清楚,我这情报工作不是白干了?”于东提起茶壶给李丹青桌上的杯子里倒满了开水,“现在没有开茶店了,喝不到茶水,今后我让朱世祥准备点,可不能慢待了我们的大团长。”

“别扯那些没用的,既然你们知道这些狗汉奸的位置,不妨实话告诉你,谭政委给我布置了锄奸任务,这次进城我就是来踩点。莫大高、谭长伦和丁德顺都是伊藤手下的铁杆汉奸,手里欠着国人的血债,不能让狗汉奸的命活长咯。”

“好啊,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是时候让这些没了脊梁骨的狗长长记性。这一次鬼子打了胜仗,伊藤和那个女鬼子好像受了伤,没怎么管事,城里的二狗子可是猖狂到了极点,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二狗子是有些蹦跶,这次正好杀杀他们的威风。伊藤伤势如何?那个女鬼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前几天我听姜志鹏也说过一嘴,混进焦家沟的日军小分队里居然还有个女的。”

“哎哟,这两天还没忙过来,只听说伊藤是在大关垭被炸弹炸的,具体什么情况真还不知道。女鬼子就更无从得知了,我们安插在伪军里的探子说,女鬼子是被担架从焦家坡抬回来的,后来就再也没见着。你今天说起,我会再让人注意打听一下。”

“诶,可惜我那20斤炸药和一百多颗手榴弹,竟未能将伊藤那狗日的炸死。”李丹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惋惜的说道。

于东咧开嘴嬉笑着,表情跟李丹青正好相反,“已经不错啦,大关垭一下就炸死了三四百鬼子伪军,受伤的不计其数。我听探子说,伊藤在破虏团面前连连吃瘪,现在只要一提和破虏团打仗,那些伪军都千方百计往后躲,谁都不想去当炮灰。炸死的这几百人里一大半都是小鬼子。浑源县增援过来的小鬼子,来的时候一百多人,回去时就剩一半,还有一半装在骨灰盒里。”

李丹青撇撇嘴,“哼,等我手下的兵都练好了,我非得去端了他的宪兵司令部,让那伊藤老小子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说着,他话锋一转,“对了,县城里的粮仓到底藏哪儿了?”

于东嘿嘿一笑,指了指脑袋,“这个嘛,我早就摸清楚了。不过啊,想动它可不容易。那粮仓就在宪兵司令部旁边,现在让丁德顺那帮侦缉队给占了。再顺着东大街往东,就是莫大高的警备团。那物资仓库就夹在他俩中间,跟警备团就隔了三百米,四周全是小鬼子守着,跟个铁桶似的,想摸进去都难。”

李丹青摸了摸下巴,“行不行,咱们先去看看再说。你今晚带我走一圈,咱哥俩好好合计合计。”

“走走走,现在就去,别磨蹭了!”于东看了看手表,催促道,“晚上宵禁后,东大街就跟鬼街似的,人影都见不着。”

李丹青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直接起身往外走去,“那就让人带路,咱们赶紧的。”

莫大高因为常住在警备团,防卫森严,想搞刺杀不是件容易的事。李丹青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把目标转向了谭长伦和丁德顺这两个狗汉奸。

听带路的朱世祥说,谭长伦住在城西一座独立小院,一家老小都住在一起。这家伙还挺顾家的,几乎每天都要回家。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身边随时都带着五六个手下。

李丹青原本还担心谭长伦家不好下手,但查看过地形后,心里便有了底。那院子除了围墙高了点,其实和普通民宅也没啥两样。

“丁德顺那老小子呢?”李丹青问道。

“丁德顺啊,起先他住在侦缉队,不过最近新讨了一门小妾,便搬了出去。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的。”朱世祥说着,便带着李丹青和于东七拐八拐地穿过大街小巷。

一条死胡同的深处,藏着一座青砖小院。朱世祥站在门外,指着小院一瘪嘴,“呐,就是这里了。丁德顺这狗汉奸还真会找地儿,又隐蔽又安静,只要人往巷子口一站,外人就甭想进来了。”

李丹青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巷子里还有其他住家人户,心里不由冷笑一声,“这丁德顺,脑袋怕是进水了。真要是想暗杀他,咱们提前潜伏在隔壁家不就结了?这地方,进不来也出不去,倒是方便了我们。”

“丁德顺来这里没什么规律,有时三五天来一次,有时一两天就来,全看他心情。”朱世祥说完,便领着李丹青往东大街走去。

东大街果然比十字街冷清了不少,街上只有三五个人穿行,而且都是缩着脑袋,弯着腰,贴着街道民宅的一边快速通过,生怕触了霉头。

李丹青对日本宪兵队和便衣队那栋三层小院的情况了如指掌,如今故地重游,却让他想起了沈雁山、胡长捷和赵七这些牺牲的老战友。当年打下灵丘城后,胡长捷在大街上拉大旗招兵买马,沈雁山怀里抱着个留声机,那场面仿佛就在眼前……如今物是人非,只留下无限感慨。

“前边就是物资仓库,除了军火和油料,小鬼子的粮食、布匹都在里面。”朱世祥打断了李丹青的思绪。

不得不承认,朱世祥这位老同志确实有两下子,来了灵丘城没几天,就把城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李丹青轻轻地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肯定和鼓励。

两人一路走着,很快来到了物资仓库的附近。李丹青侧身打量着这个仓库,只见它东南两侧临街,当街开着一扇铁门,围墙高耸,足有五米之高,顶端还安装了铁丝网,显然防备森严。

“这个物资仓库应该是后来才修建的。”李丹青若有所思地说道,“上次打下灵丘县城时,这里还是一片民房。”

朱世祥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们继续观察着仓库的情况,只见仓库里露顶的库房破破烂烂,显然是占了民房直接改建而成。西北方向的围墙外还可见三两处塌了一半的土墙房,显然是鬼子强迫原来的居民搬离后空置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拆除。

两人正专注地观察着,突然听见仓库门口的鬼子兵冲着他们叽里呱啦地大吼。虽然听不懂具体说什么,但看那狰狞的表情,朱世祥立马拉了李丹青一把,快步走开。

他们顺着街道往前走,警备团离着仓库只有两百来米,两人怕敌人起疑,也只顺路观望了一眼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