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微光,樱子便带着侦缉队沿着特务留下的标记上了常青山。这一趟,她是有备而来,不仅牵来了狼狗,而且还换上了早已准备的八路军军服。
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去,草尖的露珠青翠欲滴。樱子一行并不心急,人马弯腰潜行,领头的两个鬼子兵牵着大狼狗一路小心的搜寻着地上的痕迹以及沿途的标记。
很明显,这条山路在前两天刚有人走过。虽然路上的痕迹被人为地处理过,但一些树枝和草茎被折断,草丛中也留下了被踩踏过的痕迹。
走了约两个小时,樱子一行终于到达常青山的山顶。再往前就是下山之路,樱子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让众人稍作休息。就在这时,道路旁突然跳出一个人影,端着枪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樱子微微一震,见拦路之人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蓝灰的八路军军装,稚气未脱的脸上瞪着一双炯炯的虎目,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八路军哨兵!樱子心中暗自惊讶,但同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欣慰。她微笑着向哨兵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哨兵疑惑地问道。哨兵见樱子是个女人,并且穿着八路军军服,心中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仍然保持着戒备,紧握着手中的枪。
樱子沉着应答:“同志,我们是破虏团的,李团长派我们来找赵参谋。”
特务除了沿途留下标记,还将随队出发的赵参谋等人员信息留在了路边的石缝里,因此樱子对躲进山里的人员情况了如指掌。
哨兵听赵参谋说过,破虏团里知道他们撤退线路的人不多,并且来人还能准确说出李团长和赵参谋的名字,似乎身份不假。思虑间,哨兵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长枪。然而,当他抬眼看向樱子那张俊俏白皙的脸蛋时,瞬间却又闪过一丝疑虑。
如果樱子不是女人,或许哨兵已经放行,但是正因为樱子这个长得还算好看的女人,哨兵几乎可以确定在万宝村从未见过。万宝村里的女人就那么几个,他和战友背地里都不知议论过多少回,谁叫什么名字、谁的屁股大、谁的脸蛋好看,哨兵心里是记得清清楚楚。
樱子见对方好像有些犹豫,便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急切的说道:“小同志,快告诉我赵参谋在哪里?我有情况向他汇报。”
“站住!”哨兵重新举起了长枪,厉声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一声大喝,引得队伍中的狼狗也狂吠了两声。小战士刚才并未注意到后边的狼狗,此刻见樱子身后突然窜出一条黑脸尖嘴的大青背,对着他龇牙咧嘴,心中疑虑更甚,“你是哪支部队的?八路军里可从来不养狗。”
“嗯……你听我说……”樱子顿时语塞,她原先带着狼狗是为了便于跟踪,现在看来却是画蛇添足。她一边试图套近乎,一边缓慢地向小战士靠近。
然而,小战士却警觉地退后两步,拉开了枪栓,厉声警告道:“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赵参谋!”樱子大喊一声,趁着小战士分神看向脑后的空挡,一把拉过战士身前的长枪,另一只手迅速锁住了战士的咽喉。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响彻山林。林子里的飞鸟被枪声惊动,扑腾着翅膀鸣叫着飞向了天际。幸运的是,对方的枪头不准,子弹从樱子左臂划过,只是擦破了皮。
“莫大高,林子里有人!”樱子一招锁喉解决了哨兵,随即一个翻滚低着头趴在地上。身后的莫大高惊愕之下,一把放出狼狗向着枪响处追过去。
赵参谋设置的哨卡是有讲究的,一明一暗,从不单发。刚才小战士说话的时候,一名隐藏在树林里的暗哨早已警惕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因此,当樱子刚才出手时,暗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鸣枪示警。
见鬼子狼狗扑来,隐藏在树林里的战士拔腿就跑。可是人哪里跑得过狗,五十来步后,战士便被狼狗扑倒在地,并被它死死咬住了右臂狠命拉扯。战士倒在树丛里,挣扎着腾出左手想要摸出腰间的刺刀,却被随后赶上来的莫大高一脚踩住。
“去你妈的!”莫大高猛的举了枪托把战士鼻梁骨砸碎。
“快说,八路和老百姓在哪里?”莫大高夺下战士手里的刺刀,横在战士的喉间,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说老子就捅死你。”
小战士满脸是血,却毫不畏惧,一口唾沫直接喷到莫大高的脸上,怒骂道:“呸!狗汉奸!”
“妈拉个巴子的!”莫大高震怒之余又给了战士一个耳光。
“算了,用不着问了,直接宰了。你们几个去盯着那边山脚,你们几个跟我来。”樱子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杀个人似乎跟杀只鸡一样平常轻松。
果然不出樱子所料,老百姓就隐藏在山脚。刚才的枪声已经惊动了他们,山脚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村民们正在慌乱地收拾东西,准备转移。
“在这边,跟我来!”樱子掏出手枪朝着莫大高大喊道,“莫团长,你带一队人包抄过去,不要放跑一个。”
“好!”莫大高应了一声,举起刺刀在战士胸膛连捅数刀,“叫你吐老子口水!叫你吐老子口水!”随后,他满脸不屑地扔掉手里沾血的刺刀,朝着战士血淋淋的尸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
“快,嫂子,你快带着孩子跟老百姓转移,我来掩护!”赵参谋第一时间找到了于慧和李晓兰。
于慧知道情况紧急,顾不得窑洞里的衣物,抱着破虏,牵着于敏,边跑边喊:“赵参谋,你要小心。”
“往对面山上跑,别回头!”赵参谋望着于慧远去的背影,果断的扳开了驳壳枪的击锤,“战士们都跟我上!”
鬼子的大狼狗狂吠着,率先从山腰冲下。赵安树瞄准狗头,抬手一枪。狼狗惨叫一声,滚下了山坡。然而,他这一枪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躲在树后的樱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寻着开枪的方位,一枪打在了赵参谋的胸部。
“赵参谋!赵参谋!”身边的战士顿时慌了神。这次跟着进山掩护的十来个战士都是团里岁数最小的兵娃子。眼看赵参谋牺牲,这些半大娃子便群龙无首,乱了阵脚,很快被冲上来的鬼子歼灭。
于慧和晓兰带着孩子也跑不快,眼看鬼子追兵越来越近,于慧只得放下破虏,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镇定的说道:“晓兰,你带孩子先跑,我来引开敌人。”
晓兰却一把夺下于慧手里的枪,“不!嫂子,你跑,我来掩护!”
“晓兰,枪给我,你听我说……”于慧试图劝说。
“不给,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晓兰坚持道。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嫂子陷入险境。
“鬼子要抓的人是我,我是李丹青的媳妇!”于慧有些生气,趁着晓兰愣神又把枪夺了回来,“破虏和于敏是你哥唯一的骨肉,你快点走!去万宝村找你哥!”
说话间,已经能听见鬼子“叽里呱啦”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于慧随即朝后放了一枪,转身歇斯底里地喊道:“快点走,我求你了,晓兰。”
“嫂子……”晓兰双眼含泪,一转头抱着孩子朝山上爬去。
见晓兰走远,于慧心中稍安,她迎头撂倒了冲在前边的一个汉奸,大声喊道:“小鬼子,我是李丹青的媳妇,你们都冲我来!”
前面的汉奸听见了于慧的喊话,眼睛一亮,转身向樱子汇报。樱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冷冷地说道:“听见啦,给我抓活的。这个军嫂倒是随她男人的脾气。”
由于樱子要抓活的,鬼子们一时不敢太过靠前,只想耗着等于慧打光子弹。于慧用的是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自从李丹青将王铭章送给他的爱枪转赠给了她,这枪便从来没有击发过。今天,它总算是开了光,见了血。
于慧蹲在一棵大树边,扭头朝着合围过来的敌人射击。没有射击经验的她并没有计算弹匣里的子弹数量。在成功击倒了两名汉奸后,手枪突然“哐”的一声,没了子弹。这时,一个早已迂回到侧翼的汉奸瞅准机会,一个箭步飞跑了过来。
于慧眼见逃脱无望,匆忙中重新装上弹匣,对准自己的脑袋,两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永别了,丹青哥……”她心中默念着,准备扣响扳机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直到那个汉奸把自己手中的手枪夺下,于慧也没有扣响扳机。原来,她在慌乱中竟然忘了拉开套筒,手枪并没有上膛。
“夫人很有勇气嘛!”樱子微笑着从汉奸手里拿过勃朗宁查看,“瑞士的勃朗宁,不错。看来李团长对你可是关爱有加呀!”
于慧抬起头,横眉怒目地瞪着樱子,“少废话,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我认了!”她想死没死成,但只要想到孩子已经平安无事,她也没啥牵挂,心中只剩下对敌人的愤怒和仇恨。
樱子冷笑一声,“哼,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既然李团长那么在乎你,我们就看看这位大英雄会不会为了他的女人冲冠一怒呢?哈哈哈……带走!”
一行人押着于慧走了不到五百米,莫大高领着另一队人马便赶了上来。
“老百姓都抓到了没有?”樱子侧头问道,冰冷的眼眸中夹杂着一股威势。
“跑……跑了一些。”莫大高犹豫间看出樱子有些不满,立即补充道,“不过我们抓到了几个人,你应该会感兴趣。”
于慧就走在樱子的前边,听到这话,她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后边的俘虏。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几近晕厥。
原来,李晓兰拉扯着三个孩子逃跑着实不易。刚迁来的村民张有才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主动伸手帮她抱着破虏和于敏。可是跑到半山腰,张有才却抱着两个孩子往回头跑。李晓兰发现不对,连忙追过去,却被搜山的莫大高抓个正着。
张有才就是樱子安插在万宝村的特务。此刻,他看见队列前面的樱子,立马满面堆笑地躬身上前邀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樱子满意地点点头,表示这事儿办得不错,回去一定大大有赏。
“娘!”“娘!”破虏和于敏看见于慧,从队伍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于慧的大腿。于慧双手被捆,只能蹲下身子,用额头磨蹭着轻轻地安抚两个年幼的孩子,“别怕,娘在呢,爹会来救咱们的。”
“嫂子,都怪我没用!”此时,晓兰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痛哭道,“嫂子,你骂我吧!呜呜……”
于慧此时反而平静了许多,她望着晓兰身后惊恐的思北,轻轻摇了摇头,“咱们死了倒没啥,就是可惜了几个无辜的孩子!”
樱子仰头奸笑,带动着脸上那一道伤疤跟着扭动变形,“走吧,现在好了,一家团聚。我保证,你们很快就会见到李丹青,哈哈哈……到时我让你们全家一起上路,哈哈哈……”
这一网总算是捞到了大鱼,媳妇、儿子、女儿、妹妹,李丹青的至亲都在自己手里。樱子心中得意非凡,她现在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跟李丹青讨个好价钱。
于慧和晓兰并排走在队伍中间,身边是万宝村的村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于慧前后看了一眼队列中的乡亲,轻轻的拐了一下晓兰,低声问道:“怎么没有看见杨小翠?”
晓兰回答道:“小翠的娃儿昨晚有些拉肚子,今天一早杨小翠便带着孩子到山里采草药了。”
于慧闻言舒了一口气。她知道,杨小翠是个聪明机敏的女子,如果她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一定会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李丹青或是于东。这样,乡亲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慧猜的没错,枪声骤响时,杨小翠正在山中采药。鬼子离去后,她立刻丢下草药,向了万宝村疾奔而去。她急切地想将嫂子和乡亲们被抓的消息告诉李丹青,期盼他能设法营救她们。
……
刚吃过午饭,万宝村外已是浊浪滚滚,鬼子开始集结,准备发动最后的总攻。李丹青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万宝村的地面工事,守着破虏寨把鬼子放进村里来打。战士们望着村口黑压压的鬼子,摩拳擦掌,信心满满。昨晚的大胜让他们士气高昂,只要李丹青在,胜利便触手可及。
李丹青料想着鬼子进村后定会全力猛攻破虏寨,因此他早已将各部的作战任务安排妥当。他让彭江北带着一营负责万宝村地道防御,而自己则亲自率领二营和三营坚守破虏寨阵地。鬼子暂时没有发现村中地道,或许一营的任务暂时会轻松不少。然而,李丹青放着一营却是留作后手,准备在鬼子疲惫不堪时,利用地道出其不意地发动致命一击。
破虏寨虽遭敌机轰炸,但工事、坑道和暗堡尚存。经过上午的抢修,李丹青在破虏寨前布置了三道工事,鬼子不拿出点本事,也没有那么容易攻上山。
万宝村地面的堡垒和营房已经被飞机炸毁,除了昨天进攻时扔下的几百具焦糊的鬼子伪军尸体,四周几乎空无一物。
黑石这次进村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占领村子后,黑石拿着望远镜观察破虏寨上的情况,身后的部队也忙着构筑阵地。水野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命令他今天必须攻下万宝村、拿下破虏寨,否则军法从事。
战斗一开始,黑石便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从村口不断涌入的日军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黄色潮水,到了山脚则变作窄窄的几行,更像成千上万迁徙的老鼠群挤到了独木桥。他们先是集中炮火将破虏寨上的泥土翻了一遍,然后派出一个日军大队展开轮番进攻。
破虏寨前的每一寸土地几乎被日军倾泻的炮弹削过,光秃秃的山坡上四处都在冒着青烟,已看不见一丝绿色。然而,经过昨天残酷的战斗,战士们已经熟悉了鬼子的进攻节奏和套路。敌人开炮时,他们便迅速躲进防炮洞里;敌人进攻时,则依托工事居高临下,层层阻击。
破虏寨上山的道路本就狭窄陡峭,而鬼子的炮火却意外成为破虏团的助攻。猛烈的炮击削平了耸立的山石,炸开了松软的泥土,使得崎岖的山路更加难行。更让鬼子们始料不及的是,李丹青又让人引了破虏寨山塘里的水冲下,泥土和了水,阵地前的坡地变得更加泥泞湿滑。
山脚的日军仰头进攻,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冲到了阵地前两百米,却发现脚下站立不稳,踩在沾了水的黄泥巴上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有的甚至往下滚落了好几圈,沿途带倒了一大串。
鬼子连续发起了两轮冲锋,第二轮还有士兵扛了泥包将山路重新铺了一层黄土。然而,这样的努力似乎收效甚微。一个大队的日军死伤过半,竟然连破虏寨前的第一道工事都无法靠近。而三营战士就好似在阵前看着一出滑稽戏,在笑声中轻松打退了鬼子的前两次冲锋。
“黑石将军,道路太滑,八路防守严密,我们大队已经伤亡四百人了。”退下来的鬼子军官哭丧着脸报告。
黑石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青黑,怒喝道:“八嘎!都是一群废物!”
然而,面对眼前的战局,黑石也是万般无奈。步兵炮和毒气弹昨晚都被八路炸毁,现在除了采取车轮战、消耗战,用士兵的生命不断去消耗敌人,似乎也别无他法。士气对于战事影响极大,连续进攻两次无果,战士们只会更加悲观怯战。黑石不得不让桥本大队暂退休整,换上土肥大队继续进攻。
新上来的土肥英秀好似还有两把刷子,这家伙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钢铁盾牌似的玩意,并且组织了军官敢死队。此外,他还将连队所有的歪把子机枪统一调至一处,集中使用。
冲锋的队列被他精心编排,每组六人:两个盾牌手举着盾牌顶在最前面,为队友提供掩护;一个敢死队军官居中指挥,确保队伍的协调统一;一个机枪手负责火力压制,消灭对方有生力量;最后两个鬼子兵则负责射击协防,增强火力输出。
布置完毕后,土肥英秀抽出军刀信心满满的下达了进攻命令。炮弹如同犁耙一般又把阵前那湿滑的坡地翻了一遍,一百多鬼子按照严密的队形,梯次向寨前阵地攻来。
李丹青望着眼前铁盾林立,敌人新式的队形和打法让他眉头一紧。这次,敌人并未急于冲锋,而是稳步向前推进。三营的战士们自上而下望去,几乎看不到鬼子的身影,眼前只有一片越来越近的钢板。他们射出的子弹在钢板上溅起火花,但钢板后的鬼子却安然无恙。
“别打了!都停手!”李丹青果断叫停了战斗,这样的射击只是浪费子弹。
然而,鬼子的进攻并未停歇,铁盾阵依旧一点点的往前移动,犹如一头全身裹着盔甲的巨兽。缝隙之中,甚至能看见鬼子指挥官那狰狞而又得意的笑容。
“陈裕东,给我开炮!”无奈之下,李丹青只有动用他珍贵的炮弹。
昨晚搬回的十几箱炮弹一直未用,前两轮进攻中李丹青一直未让陈裕东出手。此刻,陈裕东早已按捺不住,听到命令后,迅速调整炮口,一轮六连发的齐射迅速轰了出去。
炮弹的威力远非子弹可比,鬼子的钢板阵在炮火下被炸开了好几个缺口。然而,周边的鬼子迅速接过倒下的盾牌,弥补了缺位,继续顽强地向前推进。
陈裕东又打了两轮,虽然有些效果,但山下的土肥英秀毫不气馁,立即又派出一百多名鬼子增援前线,填补上钢板阵炸缺的空位。看着炮弹一箱箱消耗殆尽,李丹青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肉痛。三轮齐射已经消耗了三箱炮弹,这样的消耗速度绝非长久之计。
鬼子森然的钢板阵依然稳步向前,并且距离工事已经不足两百来米。李丹青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绝。
“黄江河,带你们连去把寨里的大石头搬来!”李丹青大喊道,“狗东西,老子就不信还对付不了你这几块破铜烂铁!”
陈裕东犹豫地问道:“团长,我还继续开炮吗?”
“打!再打两轮,给黄江河争取点时间!”李丹青果断下令。
虽然破虏寨被飞机炸毁,但寨里的乱石成堆,有的巨石重达三五百斤,需五六个人合力才将它推到了工事前。
眼见黄江河的部队接连不断地将巨石搬到工事内,李丹青继续命令道:“明洪,让你的人上刺刀,待会跟老子杀出去!”
“是!一连,上刺刀!”
此时,战场上炮火暂歇,鬼子越逼越近。土肥英秀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很快便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正是他所期待的效果。当鬼子距离工事不足五十米时,钢板阵里每隔两块便漏出个缝隙,鬼子机枪手在缝隙里伸出黑黑的枪管,鬼子敢死队军官在盾牌后狂叫着打气,钢板阵的移动速度较之前快了不少,工事前沿顿时子弹乱飞。
“都趴着别露头!二连的战士,手榴弹准备,我数三个数,一、二、三,扔!”李丹青猫在工事背后大声喊道。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手榴弹飞向鬼子。鬼子前面的队形顿时被炸的七零八落,机枪手纷纷躲在盾牌后不敢冒头。
“扔石头!”李丹青趁着阵地前硝烟弥漫,站起身大喊道。
二连的战士接着便将一块块铁锅大小的石块狠狠的砸下山坡,几块三五百斤的巨石也被战士们合力推下。巨大的石块轻则三四十斤,重则五六百斤。石块沿着山坡滚了两圈后,带上重力加速度,一路滚下山坡足有千斤之力,大有横扫千军之势,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鬼子纵有钢盾护身也挡不了这千斤之巨,瞬时间,石头顺着山势在鬼子军阵中砸开了十几道缺口,所到之处,鬼子非死即伤,阵地前一片鬼哭狼嚎。
“杀呀!”李丹青一声大喝,提着大刀第一个冲出了阵地。
他的身后,战士们如同山呼海啸般紧随其后,呐喊声震天响:“冲啊!”“杀鬼子!”
鬼子们刚被手榴弹和石块砸蒙,没想到山上的八路军居然还来了个反冲锋,顿时士气全无,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狼狈的往山下逃去。有的鬼子在慌乱中甚至滚下了山坡,一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山脚。
追出两百米后,李丹青便叫回了冲锋的战士,并将遗留在坡地上的鬼子盾牌和枪支通通收回了阵地。这些破铜烂铁虽然没有用处,但是却不能让鬼子拿这玩意再冲一次,山上可没有多余的炮弹了。
战士们刚刚退回工事,敌人的炮弹便呼啸而至。望着战壕里烟尘四起,李丹青憋了一口气,仗打到现在,他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果断的冲了陈裕东喊道:“陈裕东,给我瞄准鬼子的炮兵阵地,炸他娘的!”
“好嘞,团长你可瞧好了!”陈裕东兴奋的接过了任务,闭了一支眼立起大拇指测算距离。
破虏寨居高临下,从山上开炮的弹道自然比山脚要远,因此摧毁山下的日军迫击炮阵地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一帮小鬼子刚才虽然在进攻中挨了炮,但没有想到八路军的指挥官居然敢直接干他的老巢。陈裕东两轮齐射,数十发炮弹一举摧毁了山脚日军的迫击炮阵地。
钢板阵被破,炮兵也没了,突击队甚至连钢板都被八路抢去,山脚的日军指挥官黑石绿了脸,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没了招。
不过,日军中也不乏精英人物,土肥英秀便是其中一位经验丰富且沉稳老练的指挥官。虽然刚才的进攻受挫,但他并未显露出丝毫慌乱,反而脸色冷峻地拿着望远镜在阵地前仔细观察了片刻。随后,他面色刚毅的转向黑石,请求再给他们大队一次进攻机会。
水野旅团长给黑石下达的命令是今天之内必须拿下破虏寨,即使白天无法攻下阵地,晚上恐怕还得继续进攻。考虑到手中最能打的两个大队已经轮番上阵,而眼前的局势又如此胶着,黑石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能无奈地同意了土肥英秀的请求。并且,为了保证一举击溃破虏寨,他甚至再次调来了飞机增援。
这一次,老谋深算的土肥英秀并未急于发动新一轮的进攻。他深知硬碰硬的战术已经证明无效,于是命令所有部队拿起工兵铲,开始了土工作业。他们沿着山脚向上挖掘,意图挖出一条坑道,以缩短进攻距离并躲避八路军的炮火。
不得不说,鬼子采用的遁地战术确实起到了效果。李丹青试着往山下打了两发炮弹、砸了些石块。但每当炮弹袭来,鬼子便迅速躲进坑道中,而石块也仅仅是从坑道的上方滚落,难以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鬼子的进攻势头有所减缓,但他们与破虏寨阵地之间的直线距离却在不断缩短。
李丹青本想着靠了村里的工事顶住敌人头两天的进攻,可是鬼子派出了飞机、用上了毒气弹,只用了一天便突破了村口阵地,占领了苍岭。
现在的形势已经超出了李丹青的预想,他手中只剩破虏寨这最后一张底牌。如若今天守不住山头,那么明天的战斗将面临无险可守的局面,他们只能躲在地道中被动挨打。
然而,狡猾的敌人似乎并不打算给李丹青喘息的机会。他们先是使用了钢板阵,现在又用上了土工作业,逼得李丹青抓耳挠腮恁是一点办法没有。
八路军这边的情报资源有限,李丹青只知道今天遇上了个难缠的对手,却不知道土肥英秀竟是他在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同校师兄。刚才陈裕东来报,破虏寨北山陡坡有一小队鬼子试图攀岩上来,幸好被他们及时发现并打退。这一事件无疑为李丹青敲响了警钟,让他更加不敢轻视眼前的敌人。
思虑再三,既然无法阻止小鬼子挖掘坑道,李丹青只得命人通知地道里的彭江北:一旦日军通过坑道发动攻击,破虏寨形势危急之时,彭江北需立即从村中的地道口出击,突袭村内的日军,迫使攻山的日军腹背受敌、首尾难顾。这也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之策。
下午五时许,鬼子的轰炸机再次呼啸而来。山脚的鬼子兵见状一阵欢呼,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坑道里的鬼子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兵锹,撤出了坑道。
鬼子的轰炸机这次携带的不只是高爆弹,更有大量的燃烧弹,其威力之猛,令人胆寒。虽然李丹青让战士们迅速隐蔽,但敌机来得太过突然,防不胜防。一阵疯狂的轰炸过后,破虏寨前的工事已是土石飞裂,火光冲天。躲进地道里的战士侥幸逃过一劫,但那些藏在防炮洞和暗堡中的战士们却伤亡惨重。
燃烧弹产生的高温高达上千摄氏度,整个阵地瞬间化为焦土。许多战士因准备不足,几乎被烧成焦炭,其状惨烈至极。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发出震天的怒吼与惨叫,那张大的嘴巴被烧得焦黑枯槁,舌头宛如枯叶。他们的眼眶里,那曾经灵动的眼珠子已被烧化,只留下深邃而空洞的黑暗。
三营二连连长黄江河趴伏在阵地上,临死前经过了绝望而痛苦的挣扎。他的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烧灼形成了触目惊心的裂缝,手上凸起的经脉肌肉在死前一瞬间被固化定格,现在看去,仍如同一道道盘虬扭曲的树根。
李丹青曾在费城阵地上亲眼目睹过燃烧弹的恐怖威力,那瞬间炸开的火球、那瞬间碳化的尸体,不管是从肉体和精神上都能给守城的士兵带来巨大的创伤和无尽的恐怖。
土肥英秀显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他趁着寨前阵地浓烟滚滚,立即发动了攻击。日军所掘的坑道虽然还未完全完工,但距离破虏寨前沿阵地已不足百米。土肥英秀抽出军刀,一声令下,300多名日军端着三八大盖从坑道中跳出,嚣叫着向破虏寨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快上阵地!”李丹青大喊一声,率先冲出了地道。他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必将异常惨烈。刚才在阵地上,包括连长黄江河在内的二连战士已经牺牲了大半,损失惨重。而此刻,地道里作为预备队的李秋阳所率领的二营残部,也不得不提前投入这场生死较量。
战士们几乎刚刚趴进工事,日军便已如潮水般从坑道中涌出。与此同时,盘旋在空中的日军轰炸机也再次俯冲而来,尽管炸弹已经投尽,但敌机仍旧肆虐的用航空炮扫射破虏寨前沿阵地。战士们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困境,既要防备空中的威胁,又要拼命阻击地面上的敌人,形势异常危急。
陈裕东的炮兵阵地设在寨子西侧的矮城墙下,头上罩了草棚子,伪装得非常巧妙,鬼子飞机一直未能发现。眼看着战事到了紧要关头,陈裕东也放下了手中的烟枪,亲自操炮发射了两轮。后来看了两帮人已经搅在了一起,他索性扔下迫击炮,从李长贵手里抢过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冲向了阵地。
“团长,我没子弹了!”
“鬼子上来了!”眼见鬼子还不到二十来米,李丹青操起一口大刀高声喊道,“破虏团的战士听着,所有人上刺刀,和小鬼子拼了!”
“和小鬼子拼了!”
“杀呀!”战士们齐声怒吼,纷纷起身跟着李丹青一起杀出了阵地。
狗娃叉着腰吹响了冲锋号,号柄一抹鲜艳的红绸在疾风中翻滚飘扬,嘹亮的号声在战场上回荡。这激扬高亢的音符既是为了激励士气,也是为了给地道里的彭江北传递信号。
敌我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日军飞机见状也调头飞走。阵地上喊杀声震天,日军训练精良,但破虏军以命相搏,两边一时杀的难解难分,旗鼓相当。
李丹青手持大刀,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一名日军军官见他勇猛异常,手持武士刀迎了上来。然而,鬼子军官那点刀法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李丹青看准鬼子劈刀的来势,虚位闪避,手腕一转,锋利的刀刃直接抹过鬼子军官的脖子。
鬼子军官身边的两个士兵,操着刺刀想要来救。李丹青挥舞大刀,轻易架开正面刺来的军刺。同时,他身子前倾收腹,躲闪右侧鬼子刺向腹部的刺刀之余,顺势用力一扯,取下了枪口刺刀,翻手一挑捅进了鬼子兵咽喉。另一个鬼子看李丹青实在凶悍,掉头就跑。
李丹青正要追击逃跑的那名鬼子,余光却瞥见十米开外的李秋阳摔倒在地。一个鬼子举着刺刀朝着他一阵猛刺,逼得李秋阳左右翻滚,狼狈至极。
眼见李秋阳赤手空拳,肩部受伤,而且此时已被逼到坑道死角,李丹青心中一紧,不容多想,操起手里的军刺掷出。鬼子兵正要痛下杀手,突然一把军刺扎进他的后背,穿透胸腔,露出尖锐的刀尖。他身子一僵,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扑倒在地。
就在这时,山脚村子里忽然枪声大作,乱作一团。
“咱们的援军到了,战士们,杀鬼子!”李丹青站在高处振臂高呼。战士们瞬时信心大增,精神振奋,阵地上喊杀声一片。冲上阵地的鬼子见后方遇袭,顿时惊慌失措、无心恋战,纷纷调头往山下跑去。
山脚下的彭江北带领战士们从地道主动出击,他们如同从地狱中突然冒出的幽灵,令村里的日军猝不及防。混战之中,甚至连日军指挥官黑石也未能幸免,被打中了一枪,伤势不轻。
彭江北深知此次出击的目的主要是袭扰日军,而非与他们正面交锋。因此,在见到山上的日军撤退后,他便立刻下令战士们撤回地道。毕竟面对村子里近两千日军,要是敌人稳住阵脚,自己手里的这点兵力就是以卵击石。
彭江北刚才出击时,战士们主要从隐藏在村里的三个出口爬上了地面。彭江北、姜志鹏领着一队人从靠近狸子沟的水井处出击;吴飞领着一队战士从打谷场上的磨盘底座下爬出;杨启茂则领着一队人从靠近破虏寨的一处军营的废墟中冲出来。
然而,就在杨启茂带着战士们回到废墟中的地道口时,地道里却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一阵烟雾散去,地道口已被炸塌,落石堵住了洞口。
杨启茂看着眼前坍塌的地道口几乎傻眼。他们刚才从地道中冲出,主要是从背后袭击攻上破虏寨的日军,但现在山上的日军已经撤了下来,一旦村子里的日军反应过来,他们将会立刻陷入重围。
“往水井撤!”杨启茂容不得多想,立即更换了撤退线路。战士们也知道此时每一秒都至关重要,跟着连长转身就往狸子沟方向狂奔而去。
原本坐镇山脚指挥进攻的土肥英秀,眼看着攻山的部队即将突破破虏寨前沿阵地,胜利似乎就在眼前。然而,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八路军却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特别是从山脚废墟里爬出的杨启茂等人,地道的出口竟然就在他的大队指挥部旁边。突然杀出的八路军端起枪对着他的指挥所就是一阵扫射,亏得他身边的佐官替他挡了子弹,他才侥幸逃脱,连滚带爬地躲到附近的一处断墙后才算保住了性命。
此刻,眼见这伙八路想要撤退,他哪里憋得了这口怒气。他抽出指挥刀,命令山上撤回的部队立即向杨启茂等人追击。他誓要抓住这伙八路军,为他的佐官报仇雪恨。
狸子沟的伊藤大队听见村中枪响后迅速合围过来,与想要从水井处撤退的杨启茂等人狭路相逢。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杨启茂心知形势危急,索性把心一横,带头冲在前面,“战士们,死就死,杀鬼子,死了也值。”
杨启茂和伊藤大队几乎是正面硬杠,两边的战士举起枪互相射击。杨启茂抬起手里的驳壳枪边跑边打,耳边的子弹呼啸而过,身边不断有战士中枪倒下。鬼子们虽然距离水井处还有一段距离,但刚才亲眼看到彭江北那队八路军突然消失在水井处,伊藤已经猜到了水井处可能有地道口,也猜到了杨启茂这伙八路军的意图,更猜到了杨启茂的军官身份。他一边叫嚣着让手下全力阻击这股八路,一边拿过一名鬼子手里的步枪,瞄准了杨启茂。
“快,冲过……”杨启茂正在指挥后面的战士撤退,突然只觉胸口处一紧,随之而来巨大的撕裂感让他顿时晕死过去。
“杨连长,杨连长……”身边的战士们惊呼着围了上来,但杨启茂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呼喊声了。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天空变得阴暗,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杨启茂这一队除了两名战士成功撤回了地道,其余五六十人全都倒在了水井周围。
伊藤来到水井边,踢了一脚倒地的杨启茂,想要确定其是否死亡。哪知杨启茂竟突然睁开眼睛,一下拉响了腰间的手榴弹。
“八嘎!”看着杨启茂身底下冒起的白烟,伊藤顿时大惊失色,眉毛倒竖,转身想要逃跑。杨启茂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奋力一跃,紧紧抱住了伊藤,两人一同滚到了一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杨启茂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两人一同炸死在了水井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伊藤,现在只剩了几片冒着烟儿的肉渣子。
彭江北返回地道后,并不知道杨启茂那边的地道口被炸,三连被堵在了地面上。等到他带人来到水井处地道口,土肥英秀正指挥着鬼子顺着井口上打水的吊绳往下爬。
这口水井深约五米,圆口方井,外小内大。地道的入口隐藏在井壁三米处。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井底的一池碧水,只有顺着绳索往下爬,才能看见顺着井壁凹进去的直径一米左右的入口。
下井的鬼子一边紧握着麻绳,一边惊恐的张望着井壁四周。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水井里除了井底荡漾的粼粼波纹,四周乌黑一片。
突然鬼子瞪大了眼睛,面前的井壁上出现了一个晃动的物体,映着水里的波纹,物体顶部似乎微微闪着寒光。鬼子伸手想要触摸,不想那东西竟突然伸出,随着一声惨叫,一支梭镖狠狠的插进鬼子的咽喉,鬼子身体也如掉了线的风筝,“哐当”一声掉进了井底,溅起了层层水花。
“八嘎呀路!”土肥英秀一声大骂,身边的鬼子兵拿出手雷想要扔下,却被他伸手阻止。万一炸塌了地道口,就逮不到地道里的八路了。
“你,下去!”土肥英秀命令身后的一名皇协军士兵下去探路。
亲眼见着刚才的鬼子沉尸井底,皇协军士兵立马一头跪倒在土肥面前,“太君,你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
多年演戏的本事竟在这一刻猛然爆发,所有的情感与技巧一瞬间崩裂而出,士兵嘴角微微颤动,粗糙的脸颊蓄满了悲苦与委屈,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最终汇聚在下颌,与鼻间早已涌出的晶莹鼻涕交织在一起。他抽泣着、哽咽着,好似冤屈的窦娥……
“胆小鬼!”土肥愤怒的掏出王八盒子,对着趴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士兵就是一枪,顿时脑浆四溅。
周围的皇协军士兵纷纷后退,一面是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到,一面生怕距离土肥太近,被抓了去当炮灰儿。
土肥收起枪,朝着身边的佐官点点头。鬼子军官来到皇协军中随便抓了一名士兵拉到井口,“你下去!”
士兵早已双脚瘫软,但是刚才那兄弟白乎乎的脑浆还在井边,热乎乎的身子还在抽搐,面对鬼子军官手里黑洞洞的枪口,他不得不哆嗦着蹲下身子顺着麻绳往下爬。
刚下了井口,皇协军士兵便冲着井里求饶,声音颤巍巍的带了哭腔,“八爷……都是中国人,你们别开枪。都是日本人逼的,俺也不想啊。”
“不想死就滚井里去!”听着井里传来细小的说话声,皇协军士兵顿时眼睛一亮,迟疑片刻,便会意的惊叫一声佯装失手掉到了井里。
“看见洞口没有?”一名皇协军军官举起火把在井口询问。
虽然井水冰凉,淹至腰间,但总比丢了性命好,皇协军士兵大难不死,笑嘻嘻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哎哟,我腿折了,什么也没看见,哎哟……”。
“狡猾的支那猪!”土肥英秀看出了那名士兵的伎俩,一脸鄙视的向着问话的那名皇协军军官吼道:“你,亲自下去!”
皇协军军官面露难色,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八嘎!”土肥身边的佐官直接一把拎着军官趴在井口,抽出军刀威胁道,“不下去,死了死了的!”
军官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求饶,“太君饶命,饶命,我去,我去……”
“八路好汉……八路爷爷,我老母尚在,儿女年幼,求你们放我一马。”军官还没下井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道,“黄三,要是我死了,明年的今天给我多烧点纸钱。”
“头儿,你懂事点,八路会饶了你的。”地下的黄三怯生生的提醒道。
军官能在皇协军里混个一官半职,也是人精,一听井底的黄三话中有话,拉着麻绳滑到一半,立马大叫一声,佯装遇袭,一下跌落到了井底,不再动弹,弄的守在洞口的战士和井底的黄三都有些莫名奇妙。
“头儿?头儿?你怎么啦?”
听到井底黄三焦急的叫喊声,鬼子军官探出头问道:“什么情况?”
“头儿死了!”黄三回答道。
“都是一群废物!”直到听到了鬼子的骂声,皇协军军官才从水里仰面露出鼻孔,吸了一口空气。
一边的黄三窃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村子里四处点亮了火把,一千多个鬼子端着刺刀小心翼翼的在瓦砾中翻找着地道入口。天黑前最后一次进攻因为村里突然从地道里冒出的土八路而前功尽弃。黑石脸色阴沉,正在琢磨着晚上又该如何进攻。
“报告,村子下有地道,土肥大佐已经发现了一处地道口。”
听着旁边的军官汇报,黑石护着刚刚包扎好的手臂,咧着嘴说道:“命令土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会打洞的地鼠给我找出来。”
“嗨!”军官领命而去。
接连下去两个伪军都没有发现地道口所在,土肥不得不派出一位日本兵下井探查。井口周围的日军高举火把,把井口照的通亮。这一次下井的鬼子兵将绳索直接捆在了身上,由站在井口的人拽着绳索一点点往下放。
鬼子兵一手打着火把,一手举着手枪,小心翼翼的向下滑动。下滑至井下两米处,鬼子兵发现了隐藏在井壁的洞口,嘴里叽里呱啦兴奋的大叫着。
“哇,有人!”下井的鬼子一声惊呼,手里随之扣动了扳机。可是鬼子只是看见了洞口里那支伸出的棱形梭镖,连开两枪却并未打到人。
守在洞口拿梭镖的战士一开始被鬼子的枪声吓住,但是很快便握紧手里的梭镖狠狠的扎进了鬼子的身体。
听见井下一声惨叫,井口的士兵急忙将绳索上拉,可是拉上来的鬼子还剩一口气,身上一个血窟窿汩汩的往外冒涌血浆,解下绳索后嘴里咕哝了没两句就断了气。
接连受挫的土肥随机改变了策略,他命人往井里填土,等土石覆没了井水,再直接派人下到井里进攻。
天黑后鬼子暂时没有攻寨的迹象,倒是山脚下不时传来枪声,李丹青交代了陈裕东守住寨子,便顺着寨中的地道来到了村子底下。
杨启茂那一队战士因为洞口被炸没有回到地道,此刻鬼子发现了水井处的地道入口,彭江北正守在洞口防御。
经过了两天大战,破虏团战斗减员严重,牺牲了三百多人,除去轻伤员不算,重伤员已经超过了一百,光是今天鬼子飞机的轰炸,就造成了几乎一个连队的大面积伤亡。全团营连干部中,李秋阳和秦明负伤,黄江河和杨启茂牺牲。
原定着今天搬到破虏寨的轻伤员,因为鬼子飞机轰炸,不得不暂时都留在了地道里,王云芝那小小的卫生所早已人满为患,地道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李丹青查看了被炸的地道口,明显是人为有意破坏,只是此刻无从查证,他也不敢声张。
“李团长,休息一会儿吧。”段青看着满脸倦容的李丹青轻声劝道。
李丹青已经两天没有合眼,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他哪里能睡。他轻轻的冲着段青点了点头,靠坐在墙角为明天的战斗做好最后的打算。
当务之急,李丹青必须立即将卫生队和伤员撤离村子。明日将是战斗的终章,其激烈与残酷程度不难预见。更令他头疼的是,队伍中竟藏匿着敌人的内应。此前无人发觉,但是杨启茂的牺牲让李丹青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敌人内应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让整个队伍陷入危险之中。因此,从现在起,李丹青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情况。
村子原本有三条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然而,村口的那条密道在昨晚的夜袭后已被炸毁;而第二条通往苍岭的道路,由于现在苍岭上漫山遍野都是鬼子,选择那里撤离同样充满了风险。所以,经过思虑,李丹青决定让罗大仁带领卫生队,从狸子沟这条路线将伤员送出。
狸子沟的地道口设在狸子沟三里外的一片林子里,距离道路较远,洞口连着一颗掏空的树干,非常隐秘。原本负责狸子沟守备的伊藤已与杨启茂同归于尽,而其他鬼子兵都集中在狸子沟一侧的村口,因此地道出口外并无敌人。
罗大仁掘开洞口沉封的泥土,随后从树洞中探出头,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只见夜色中,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按照计划,罗大仁需要将伤员安全送到双河口村,并连夜返回。于是,只等伤员们陆续出了地道,他便留下两名战士守在地道口,转身要往双河口出发。
可是出发前,王云芝却改变了主意。她坚持让段青护送伤员,而自己则选择留下与团长一同撤退。并且更令人无奈的是,王家姐弟仿佛一个脾气,王云福见姐姐不走,也坚决表示要留下。
王云芝那倔脾气犯了连李团长都拗不过。在这节骨眼,罗大仁也不愿和她争辩,于是留下一个战士陪同这对姐弟守住洞口,自己则带着伤员们迅速向双河口村进发。
土肥指挥着手下往水井里倒置土石,几十筐泥土下去后,井里的泥土很快堆砌到了井壁的地道口。此时井口距离井底只余两米多,站在水井边的鬼子兵只用轻松一跃,便能稳稳的落到井底。土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命令身边的几名士兵接连跳入水井。
土肥开始填土时,彭江北便让守在洞口的战士撤离了洞口。鬼子兵跳入井底后,发现洞口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其中一个鬼子大着胆子首先钻进了洞口,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躯。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摸索着洞壁,艰难前行。
这段长约五米的引洞,设计巧妙,其尽头更藏有一处陷阱。平时,陷阱上方搭着木板,以防备敌人入侵或灌水。如若有人入侵,木板便会被撤走。
此刻,彭江北正悄无声息地藏在引洞隔壁的耳洞中。这耳洞与引洞几乎平行,但在引洞的一侧墙壁上,却巧妙地开了一处碗口大小的圆形洞口,使得彭江北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引洞内的情形。鬼子在引洞内行进,浑然不觉一侧墙壁上,彭江北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鬼子走到圆形洞口旁时,彭江北果断出手,从洞口迅速插进梭镖,用力向内一扎。顿时,鬼子发出惨烈的嚎叫,吓得跟着他进洞的同伙连滚带爬的往了洞口退去。然而,彭江北也没停手,握着梭镖,变换方向的往了引洞里一阵猛戳,只听见洞子惨叫连连,犹如地狱里的厉鬼嘶吼。
等彭江北收回梭镖,上面已沾满了鬼子的鲜血。一旁的姜志鹏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打法既刺激又好玩,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梭镖,也想亲自尝试一下这种杀敌的快感。
那些从洞口退出的日本兵,一个个面色惨白,如同见了鬼魅一般。他们手忙脚乱地爬上水井后,便瘫坐在一旁,胸膛剧烈起伏的喘着大气。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时而环顾四周,时而瞥向黑洞洞的井口,生怕井口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们拽入那死亡的黑暗之中。
土肥看着手下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想着只怕再让他们进洞有点强人所难,而且收效不大。于是,他抱手侧身而立,目光在井口和地道口之间来回游移,凝神思索着新的对策。
很快,领命而去的十几名皇协军抱着大捆柴火匆匆赶来。土肥一声令下,两个皇协军便将点燃的柴火扔进了井里,并举着几块破木板在井口猛烈扇动。不一会儿,井口下已是烟雾滚滚,升腾起的浓烟让人一时睁不开眼睛,不过大部分烟雾都被扇进了地道口。
地道里空间狭小,空气流通不畅,烟雾迅速弥漫开来,令人窒息。彭江北立刻捂着鼻子下令撤退,姜志鹏握着梭镖也只得心有不甘的跟在后边。陷阱背后的洞口很小,只容一人匍匐通过。这样的设计就是为了防着敌人往洞里灌烟。两人爬过洞口后,便立即抽掉了陷阱上的木板,并用厚厚的棉被封住洞口,防止烟雾渗入。
因为地道被堵,越来越多的烟雾反而从井口冒了出来。井口的土肥被浓烈的烟雾熏得猛呛了几口,他发现灌烟这一招好像没有多大效果,只得恼怒的叫停了正在煽风的几个手下。
随着烟雾渐渐消散,土肥的怒火却愈发旺盛。他不甘失败,再次命令几个鬼子和皇协军冒险深入地道。然而,命运似乎与他们作对。前面的皇协军刚刚跨过引洞,便一头栽进陷阱,惨叫连连。紧接着,后面紧随的几个鬼子在井下一声剧烈的爆炸后,瞬间被崩塌的土层掩埋在地道之中,生死未卜。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土肥却一无所获。他瞪大双眼,紧咬牙关,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地道吞噬。
更令他头疼的是,地道口已被炸塌,要想重新挖开洞口,不知还需耗费多少时间与精力。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嘲讽和挑衅,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地道内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咆哮着、咒骂着,挥舞着军刀,狠狠地劈向井口旁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