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土肥一筹莫展的时刻,身边的佐官却走过来轻声附耳说了几句。土肥贼溜溜的眼珠子顿时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命令左右守住井口,抬腿便向狸子沟方向走去。
守在狸子沟的伊藤大队抓获了一名八路,可是这名八路不仅会说日语,而且要求见他们的长官。伊藤大佐已被炸死,手下的士兵只有向最近的土肥英秀报告。
听抓获八路的士兵说,这人是自己主动过来投降的。身上不仅没有携带武器,而且过来的时候还配合的举起了双手,一点都没有反抗。这似乎更加引起了土肥的兴趣。
走到狸子沟,土肥一眼看见被士兵围在中间的八路。火光映射在这名八路士兵年轻的脸庞上,却有着一种不同常人的镇定与安然。
“你的,什么的干活?”土肥一脸笑意的站在八路军战士面前亲和的问道。
八路军战士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土肥,直到看见土肥肩上的肩章,才确信的开口说话:“我会日文,你不用讲汉语,你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土肥笑了笑,“我就是土肥英秀,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对我说。”
八路军战士一脸严肃,接着径直行了个端正的军礼,“特高课木村俊向你报道!请大佐阁下原谅,由于任务特殊,我的证件不在身上,不过织田将军和樱子中佐能够证明我的身份。”
土肥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只等他说出织田和樱子的名字,随即毫不怀疑的上前轻拍着年轻战士的肩膀,“哟西,不愧是我大日本帝国情报机构的精英,请问木村君深夜出现在此地有什么吩咐?”
木村俊环视左右,低声说道:“大佐还请借一步说话。”
土肥英秀身边的军官心存戒备,欲上前阻拦,却被土肥挥手制止。随即,他与木村俊移至一旁,密语交谈。
这位木村俊就是王云福,代号“毒蝎”,就在今夜,这只蛰伏已久的毒蝎真正露出了它的螫针。真正的王云福和他大伯王大维早在去年就被特高课的特务秘密杀害在了牛心屯。
织田信一料到王云芝叛变组织后,一定会到东北铁岭牛心屯找他弟弟和大伯,所以让特高课的特务将牛心屯王大维一家全都杀害。并且为了不留下破绽,织田信一指示当地的日军将牛心屯的原住户屠戮殆尽,而且将方圆十里内的农户都强制搬离了牛心屯。所以老钱派出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牛心屯,后来在柳树屯找到的王大维和王云福也都是特务假扮。
由于组织前后两次派出寻找王大维和王云福的同志并非同一人,所以也没有鉴别出王大维和王云福的真假。织田信一原本是想守株待兔抓住王云芝,可是老钱派的同志却要将王云福接到灵丘,织田信一猜到了共党的用意,也就将计就计,派木村俊扮着王云福潜伏到破虏团中。这位木村俊便是织田信一给船越樱子派出的那一位神秘的助手,他之所以隐忍着没有露面,就是要等到决胜时刻给与敌人致命一击。
由于木村俊身份特殊,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暴露身份。织田信一开始交给他的任务是抓获叛徒王云芝,后来到了灵丘便多了一条,协助船越樱子剿灭破虏团,抓获团长李丹青。
现在日军围着万宝村攻打了两天未果,并且木村俊得知明天之后,李丹青就要带着破虏团撤离,再加上现在他已经得知狸子沟秘密的撤退通道,所以木村俊觉得今夜就是最后的决战之夜,于是悄悄的前来汇报情况。
刚才卫生队撤离的时候,木村俊还想着如何留下,不过倔强的王云芝帮他找到了理由。罗大仁走后,王云芝便潜回了村中地道,只留下王云福和另一名战士看守地道口。
木村俊见时机成熟,趁着那名战士不备,一刀干掉了他。现在狸子沟的地道口无人值守,只要带着日军从狸子沟地道口攻进地道,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就不怕抓不到李丹青和王云芝。并且他已打好了如意算盘,将日军带到地道口后,他还会借着身份并未暴露,先行钻进地道中,继续潜伏在李丹青左右伺机动手,来一招擒贼擒王。
土肥闻言大喜,立马派人跟着木村俊找到狸子沟的地道口,同时迅速的向黑石将军汇报他的作战计划,企图里应外合一举攻下万宝村。
地道指挥室里,气氛凝重而紧张。除了陈裕东在破虏寨坚守阵地,罗大仁护送伤员前往双河口村,其余各营连的干部们都被李丹青召集到了一起,商讨对策。
明天是任务的最后一天,也是最艰难的一天。经过两天的战斗,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部队伤亡大半,全团还能战斗的战士不到三百人,更紧迫的是部队的武器弹药也消耗殆尽。地面阵地中,除了破虏寨仍在坚守,其余的阵地都已被日军突破。明天的战斗究竟该如何进行,现在已成为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难题。
“团长,只剩最后一天了,只要我们守住破虏寨,就是咬着牙也能顶上一天!”吴飞首先发话。
“对,明天就让我们二连守破虏寨,别的我不说,我们二连没有一个孬种,人在阵地在!”卢咏春跟着表态。
“怕就怕鬼子的飞机明天还会继续轰炸,并且鬼子的坑道已经挖到了阵地前一百米,明天的战斗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李秋阳手臂上还缠着纱带,肩部又负了伤,王云芝趁着现在的空当替他更换纱布,一时扯动了伤口,疼的他直咧嘴。
李丹青曾劝他跟随伤员撤离万宝村,可是李秋阳却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个时候他一定要陪着李丹青一起坚守。
姜志鹏摘下满是尘土的帽子,用力甩了甩,然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破虏寨上的阵地损毁严重,今晚必须重新修筑。鬼子的坑道挖到了阵地前沿,我们不如主动放弃第一道工事,防御工事向后延伸。鬼子想缩短进攻的距离,我们就主动后撤,以空间换时间。”
李丹青听罢,看着姜志鹏,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姜志鹏的意见表示赞许。要说全团干部里进步最快,打仗能用脑子的,这小子便算一个。
“我来说两句。”彭江北轻咳了一声补充道,“明天的作战任务是阻击和撤退。我们必须要做到两点:一是中午之前不能丢了破虏寨,二是保证通往狸子沟撤退通道的畅通无阻。鬼子天上有飞机,我们今晚就把工事挖深一些。部队要分成三队,姜志鹏和卢咏春的连队人员较为完整,明天上午就由他们轮流驻守破虏寨。但切记,一定要留有预备队,不能一开始就把所有兵力都投放到阵地上。只要我们能够坚守破虏寨到明天中午,下午就可以利用地道与鬼子周旋,耗也要耗到明天晚上。
此外,撤退通道的安全至关重要。如果我们坚持到了明晚,但撤退通道被堵,那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因此,狸子沟、破虏寨以及苍岭方向的三个地下通道必须严加防守,水井口、军营等村中地道口也要留人看守,防止鬼子找到入口,趁虚而入。”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李丹青环视众人,见大伙都摇了摇头,于是拍了一把大腿,起身说道:“大家都讲的很好,也讲的很细,原则上我对大家的方案没有意见。下面我就布置明天的分工。吴飞、姜志鹏、卢咏春。”
李丹青看着几人站起身,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就把破虏寨交给你们一营,就按彭团长所说,你们营必须坚守到明天中午,有没有问题?”
“没有!”三人坚定的回道。
“好。”李丹青点点头,又看向彭江北和众人,“破虏团除了一营,其余部队分成三队,彭江北带一队守住狸子沟洞口,陈裕东守苍岭,明洪、秦明分别守着村中各处地道口……”
“报告!”看着狗娃满脸焦急的闯进会场,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了他,李丹青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报告,破虏寨上的战士听见狸子沟方向传来枪声!”
“狸子沟方向?我们在那边没有部队呀?”彭江北疑惑道。
“罗大仁一个小时前护送伤员从狸子沟出去,不会是……”王云芝突然心生不安,“云福还在狸子沟地道口守着,难道是地道口出事了?”
就在这时,地道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众人只感觉脚上的土地都在颤抖,土墙上震落的土灰簌簌而下。声波顺着地道传遍了每个角落,震得人两耳嗡嗡直响。
“怎么回事?”李丹青脸色凝重,第一个掏出盒子炮冲了出去。
爆炸声似乎是从通往破虏寨的地道方向传来的,地道里烟雾弥漫,越往前走烟雾越大,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夹杂着烟尘扑面而来。地道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李丹青只能凭着记忆,捂着鼻子,摸着墙壁往前走。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烟雾里冲出几个战士,但即使相距不远,却是闻声不见人。
“前边什么情况?我是李丹青,哪里爆炸了?”李丹青大声向战士们喊话。
战士也听出了李丹青的声音,一人回话道:“团长,前面危险,通往破虏寨的地道被炸塌了。”
一定是有人故意破坏!并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下午炸地道口的特务!李丹青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敌人是混在我们队伍的密探,还是鬼子已经找到地道口?进来了多少人?姜志鹏的一连刚刚轮换上了破虏寨,现在地道塌了,两边人上不去也下不来,现在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在李丹青脑海里闪现。然而,就在他愣神之际,不远处一丝细微的火光乍现。
“不好!”李丹青本能地缩身往旁边一闪,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他惊险地躲过了致命一击,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臂。紧接着黑暗中,又传来一丝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虽然两眼一抹黑,但多年的战斗经验让李丹青一下子就判断出这是手雷拉响的声音。他心中大骇,随即飞身往后躲闪,同时掷出了手里的飞镖。一枚棱形飞镖,穿过浓雾,准确地射向发声之处。
敌人显然没有想到,狼狈躲闪的李丹青还能射出飞镖反击。黑暗之中,一声惨叫响起,随后便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团长?”
“团长,你没事吧?”
众人寻着爆炸声一路找来。此时硝烟已经散去,狗娃举了火把首先发现了趴在墙角的李丹青。
“团长!团长?”狗娃俯身抱起满脸尘土,双眼紧闭的李丹青,惊慌的喊道。
“狗娃,让开!”随后赶到的彭江北从狗娃手里接过李丹青,首先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满身翻找着身上的伤势。
“我哥没事吧?哥,你可别吓我!”紧随而来的李秋阳也一把扑了上来,眼中满是担忧。
“应该没事,没伤到要害。”彭江北安慰道,同时轻轻拍了拍李秋阳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都给我让开,一群傻爷们啥也不懂。”王云芝让彭江北将李丹青放在地上,一手掐住了人中。
随着李丹青缓缓睁开眼睛,一群人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王云芝松了一口气,一把扯开李丹青的袖子,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绷带,帮他包扎止血,嘴里说道:“团长是给震晕了,除了手臂受了枪伤,应该没有其他大碍。”
苏醒过来的李丹青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剧烈的冲击波让他全身酸软、头脑欲裂。但他很快恢复了意识,一把抓住旁边的彭江北,声音急切地说道:“江北,快!快带人去各处洞口查看,敌人可能已经进了地道!”
彭江北深知事态严重,刻不容缓,立即召集卢咏春等人分头前往各处洞口查看情况。
在彭江北等人离开后,狗娃将李丹青扶到了指挥室。此时,王云芝已经准备好了取子弹的工具和酒精。她揭开了纱布缠裹的伤口,准备给李丹青取出手臂上的子弹。
李丹青轻轻的抬起左臂表示默许。随着镊子夹开皮肉,一汩汩鲜血流了出来。
李丹青双眼微闭,紧咬着下唇,眉头随着王云芝的动作而扭动。翻开的伤口处血肉模糊,裸露的肌肉和筋腱还在微微跳动。纵使他的青筋暴起,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但这位铁骨硬汉仍是忍住巨大的疼痛一声没吭。
李秋阳和狗娃不忍直视,哪知李丹青却招呼李秋阳细声说道:“秋阳……队伍里有奸细,这话……我谁都没说,怕影响士气。”
“什么?”李秋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丹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缓缓说道:“今天地道已经被炸了两次,第一次是为了堵着杨启茂,不让他回来。现在又是堵上了破虏寨,不让我们上去。刚才的混乱中,有人向我开枪,很明显敌人是冲着我来的。而且,这个人就隐藏在我们身边,不然他也不能听出我的声音。”
李秋阳闻言,站起身怒不可遏地说道:“看到是谁了没有?老子现在就去毙了他!”
李丹青摇摇头,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有些抽搐,“没看见……嗯……”
“看,子弹取出来了!”王云芝轻嘘了一口气,眼神凝视着刚刚取下的弹头,脸色突然凝重了下来。紧接着,她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弹头有毒!”
只见李丹青手臂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黑褐色,显然是毒素已经在伤口处开始扩散。
“现在怎么办?”李秋阳拧了眉面露杀气,“让老子抓住这个内奸,看我不活剐了他!”
王云芝没有答话,而是一把抓住李丹青的胳膊使劲挤压,一滩滩黑血被挤出了伤口。
“别傻站着了,快拿酒精来清洗伤口!”王云芝反复挤压了几次,头上渗出微汗。
“这是特高课的惯用伎俩。”王云芝解释道,“好在子弹进入体内时间不长,只要及时处理伤口,阻断毒素进入血液循环,问题应该不大。”
趁着狗娃为他清洗伤口的空当,王云芝嘴里轻含了一口酒精,毫不犹豫的抬起李丹青的手臂俯身在伤口处吮吸起来。
“云芝……”李丹青既惊讶又感动,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王云芝一连吸出几口黑血,吐在地上,直到最后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恢复了正常颜色,才罢了手。
“云芝,真是谢谢你。”李秋阳感激的说道。
王云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团长,今天亏得及时取出子弹,不然一旦毒素散进血液,进入胸腔,轻则断手,重则毙命,后果不堪设想。我以前在特高课时,知道这种带毒药的弹头一般用于重要人物的暗杀。现在看来咱们队伍里不仅是混进了鬼子奸细,而且是特高课的特务,不然不会有这样专业的手法。”
李丹青微微起身,苍白的脸上眉毛微挑,“今天幸亏有你在,我可捡回了一条小命。不过特高课的特务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又会是谁呢?”
“毒血都被吸了出来,明天我会继续观察,应该没事了。”王云芝扯下一块纱布替李丹青包扎伤口,嘴里接着沉声分析道,“特务应该是在年后混进的村子,不然年前早就动手了。开年后,我们村里陆续来了一批老百姓,队伍里也新招了不少战士,特务应该就在这些人里。”
李丹青点头对她的观点表示认同,“嗯,这事,大家都多长个心眼,一定要把特务找出来。”
就在这时,姜志鹏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满是焦急,“不好啦!鬼子从狸子沟方向攻进来了。彭团长正带人阻击,让我来通知你们撤退。”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是一惊。王云芝更是脸色大变,惊慌道:“哎呀!云福呢?他不是守在洞口吗?你们看见他没有?”
姜志鹏两手摊开,摇头道:“没有,彭团长还没出地道就和鬼子撞上了,没有看见王云福。”
“云福——我要去找他。”王云芝说着就要往外跑。
“拉住她!狗娃。”李丹青重新穿上衣服,走到被狗娃抱住的王云芝面前劝说道,“云芝,冷静些。你不能这样冲动。如果王云福在洞口,彭江北一定会想法救他,现在狸子沟到处都是鬼子,你也出不去。”
“团长,你一定要救救云福,我就只有这一个弟弟。”王云芝说着趴在李丹青肩头抽泣。
李丹青轻轻拍着王云芝的后背,嘴里大声喊道:“狗娃、姜志鹏,我们去狸子沟看看。”
姜志鹏有些疑惑,“团长,彭副团长让我们赶紧撤退,现在去狸子沟会不会太危险了?”
“撤什么撤?天还没塌下来!走,看看再说!”李丹青说完扎好皮带,提上配枪,干练的大步朝外走去。狗娃、姜志鹏和王云芝迅速跟在身后。
鬼子已经悄然进入了地道,由于地道狭窄且黑暗,鬼子一时不敢冒进,两边的人各自堵着一头,躲在拐角处相互射击。
“情况怎样?”李丹青倚在彭江北身边,低声问道。
“团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撤退吗?”彭江北没想到李丹青会亲自过来,转身惊讶的说道,“看吧,两边都耗着呢,好在鬼子不想炸地道,现在进不来也出不去。”
李丹青微微一笑,“我怎么就不能来,鬼子不是还没进来吗?再说,有你彭副团长在这里守着,我还不放心?”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彭江北关切的问道:“伤口没事吧?”
李丹青作势挥舞了一下手臂,尽管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回道:“没事,又不是头一回了。”
“彭团长,你有没有看见我弟弟?”王云芝挤到前面,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彭江北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你弟弟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王云芝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哎呀——罗连长刚才去双河口村后,就留下他和另一名战士守在洞口。我先回地道里给李秋阳换纱布,后边就听说鬼子进来了,一直也没看见他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彭江北见状,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慌,我来的时候,鬼子就已经摸进来了。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说不定在洞外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然而,王云芝知道彭江北这话只是安慰她而已。既然鬼子能找到地道口并攻进来,而洞里又没有看见弟弟的身影,她担心弟弟怕是凶多吉少,慌乱之余竟“嘤嘤”的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后边一个士兵听到了几人的谈话,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刚才我在过来的路上撞见一个人,好像是王云福。”
王云芝顿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追问,“确定是云福吗?他在哪儿?”
小战士抓了抓头皮,有些不确定,“我当时靠在墙角睡觉,听见狸子沟方向的枪响后就想过去看看。这时,狸子沟方向进来一个人,一路大喊着鬼子进地道啦,黑暗中看不清楚,可是听声音有点像王云福。”
“后来呢?王云福去哪儿了?”王云芝满脸欣喜,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小战士胳膊。
小战士被抓得生疼,紧张的回道:“后……后来我就跟着彭团长过来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云芝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转身就往洞里跑去,“团长,我先去找我弟弟……”
彭江北注视着王云芝远去的背影,心中稍感宽慰。然而,当他回过头望向李丹青时,却见他脸上满布忧虑与疑惑,似乎心事重重。
多年的兄弟情谊,让彭江北对李丹青的了解深入骨髓。李丹青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能立刻领会。眼见李丹青沉默不语,眉头紧锁,彭江北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低声问道:“团长,你是担心……”
李丹青看着老战友肯定的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严肃,“今天下午杨启茂的事和现在鬼子找到狸子沟洞口绝不是巧合。再加上通往破虏寨的地道通道被炸……”
“还有暗地里打你黑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彭江北补上了一嘴。
李丹青目光深邃地望向地道深处,脸上阴云密布,“不得不防啊。”他果断地叫来狗娃,附耳低语几句。狗娃初时一愣,但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警惕地向洞里追了过去。
就在这时,前边阻击的卢咏春大喊道:“团长,鬼子过来了!”
李丹青和彭江北立刻来到最前端查看情况。只见土肥这个鬼子又使出了下午攻打破虏寨的那一招——地道里最前端的鬼子举着钢盾做防御,正一步步向前逼近。洞里射出的子弹打在盾牌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火星四溅,然而却丝毫也伤不到躲在盾牌后的鬼子。
“炸了地道口!”李丹青果断的命令道。
卢咏春稍有迟疑,“可是,这样我们也出不去啦!”
彭江北理解李丹青的意图,他迅速接过话茬,解释道:“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执行命令吧!所有人后撤。”
不一会儿,地道口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地道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李丹青回到洞厅,还没站稳,就听到了地道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团长,好像是弹药库那边。”身边的彭江北也听到了枪声,他皱着眉头指向了地道一头。
李丹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焦虑不安,拔腿就往了弹药库的方向跑去。弹药库是他们储备重要物资的地方,如果那里遭到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王云芝心中焦急,一路寻找着王云福的踪迹。她回到洞厅后,挨着卫生所、指挥部等洞室一一查看,最后来到物资弹药库这边时,一眼看见了倒在路口的一个哨兵。
物资弹药库这边较为隐蔽偏远,平日里鲜有人来。但自从部队转入地道后,这里便加强了警戒,增设了岗哨,成为禁区,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
虽然作战所需的武器弹药已经分发到了战士们手中,但库里仍然储备着一些物资弹药。李丹青深知未来可能还有意想不到的遭遇战,因此未雨绸缪,备有存量。弹药库里还存放着十来箱子弹和手榴弹,以及一些衣物棉被等物资。
王云芝蹲下身轻轻的探向横躺在地上哨兵的脖颈。哨兵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身上的余温还在,显然是刚刚遇袭不久。回想起李丹青刚才说的内奸,王云芝心中一紧,立刻从腰里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
从路口到弹药库洞口还要拐上两个弯。王云芝屏住呼吸,半蹲身子一点点向前挪动着步子,地上的人影随着墙壁上烛光跳动,如同恶魔的爪牙在黑暗中舞动。
突然,听见里边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紧接着,又传来“砰、砰”两声枪响。清脆的枪声在幽静的地道里显得格外震耳。王云芝心里担心弟弟的安危,不由加快了脚步。
当她赶到弹药库洞口时,只见一名守卫的战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个黑影迅速的窜进了洞里。
王云芝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一步步逼近洞口。昏暗的烛光下,一个黑影蹲在墙角,正揭开装有手榴弹的军火箱。
“住手!否则我开枪了!”王云芝提着枪,瞄准了那个黑影,大声喝道。
黑影身子一惊,随即微微侧过身,露出年轻而俊朗的脸庞。王云芝不由全身颤抖起来,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只让她好似“扑通”一下掉到了冰窖里,“你……你……怎么在这儿?”
黑影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轻松的拍了拍手间的尘土,站起身向王云芝缓步走来,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姐,你怎么来了?”
这声亲切的呼唤瞬间击垮了王云芝的防线。王云芝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缓缓的放下枪,“你为什么要打死门口的战士,你跑弹药库干什么?”
“哦……这人不是我打死的,我只是看到有人进了弹药库,好奇跟了过来。”王云福一边编着瞎话,一边向王云芝靠近。
听到弟弟的解释,王云芝心里犹如放下了千斤巨石。人就是这样,面对自己最深爱、最亲近的人,总是选择相信和宽容,哪怕是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揭穿的谎言,也是闷了头不去质疑。
王云芝脸色缓和了许多,轻轻撩开眉间的青丝,“你跟我出来,到团长那里把事说清楚。”
“好的。”王云福爽快的答应道,一手挽上王云芝的胳膊,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灰暗与诡异。
然而,就在这时,狗娃突然闯入,持枪对准王云福大喊:“站住,云芝姐,别信他!王云福是日本特务!”
“你才是特务!”王云福瞬间变脸,提手就朝着狗娃开枪。
狗娃早有提防,见王云福抬手便迅速闪身躲避。由于王云芝和王云福靠得太近,他也不敢轻易开枪。听着狗娃的指控,王云芝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虽然内心仍存一丝怀疑,但是王云福居然向着狗娃开枪,却似乎已经印证了一切。
“云福!你疯了吗?”王云芝震惊地喊道,试图夺下弟弟手中的枪。然而,那黑洞洞的枪口却直接对准了她的脑门。
王云芝本有机会躲避或反击,毕竟她手中还有枪。但此刻,她却一动不动,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王云福。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海中闪现,几乎让她精神崩溃。此刻,她只想要一个答案,“王云福,你到底是谁?在我死前,能否让我死个明白?”
王云福一把夺下王云芝手里的配枪,哈哈奸笑几声,“实话告诉你,我叫木村俊,并非你弟弟王云福。织田纪香,你背叛了组织,织田将军派我来铲除你这个叛徒。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云芝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木村俊的话还是让她全身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而出,“你不是我弟弟,我弟弟王云福现在在哪?”
看着王云芝绝望的眼神,木村俊脸上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哈哈哈……我就送你下去和你弟弟团聚吧!”
“木村俊,你敢!”狗娃躲在墙边朝着木村俊大喊道。
木村俊不屑一顾的瞟了一眼狗娃,微微抬起枪口正要动手,一个狗娃他还不放在眼里。
“住手!杀了王云芝,我保证你一定会死得很惨!”这时,李丹青带着彭江北等人寻着枪声赶到。
形势突变,木村俊不得不改变了主意一把拉过王云芝,胁迫在身前当做人质,“都别进来,不然我一枪杀了王云芝。”
“团长,杀了他!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日本人,叫木村俊。”王云芝此时已彻底清醒,脑子里全是愤怒与仇恨。
木村俊闻言,轻蔑的冷笑的一声,“完全正确,王云福和王大维去年早死了,你们派去的人就把我接了回来。只是你们知道得太晚,大日本皇军已经包围了村子,你们插翅难飞,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投降,我还可以替你们求情,饶你们不死……”
“放你娘的屁,老子现在就崩了你!”李丹青举起枪怒斥道。
木村俊微微缩着身子,把头藏在王云芝身后,语气中充满了挑衅,“李团长,我知道你枪法好,还会使飞镖。但我的枪法也不差,我们不如打个赌,只要你枪声一响,我保证这颗子弹会打进王云芝的脑袋!”
“团长,别管我,杀了这个狗特务,替我大伯和弟弟报仇!啊……”王云芝在木村俊怀里猛烈的挣扎,却被他用枪柄狠狠地砸向脑袋,鲜血顺着额头流下。
李丹青心中一紧,猛地伸出手臂,语气冷冽地示意木村俊保持冷静,“木村俊,住手!你给我听好了,若你敢动王云芝一根毫毛,我保证你肯定会死得很惨!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木村俊大笑几声,得意洋洋地说:“哈哈哈……还是李团长识时务。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全都把枪扔了,靠墙站边上,不准动,不准跟来。谁动,我就打死她。”
“木村俊,我可以照你说的做,我可以放你出去。”李丹青说话间,左手轻轻放在身后朝着彭江北做了个手势,然后接着说道,“但我也有个条件,要保证王云芝的绝对安全。”
木村俊微微一笑,仿佛抓到了敌人的软肋,他得意地说道:“李团长,你尽管放心,我们日本人说话算话。只要我出了地道,我保证立即放人。”
李丹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待彭江北悄然离开身边后,他故意放缓语气,拖延时间道:“哎,你们日本人的话,我可不敢轻易相信。万一你到时候不守承诺,我又能怎么办?”
木村俊现在急于脱困,虽然未能炸毁弹药库,但他意识到破虏团已是困兽之斗,所以并不愿意在此地做无谓的牺牲。于是,他扬起眉不由加重了语气,“李团长,我以大日本武士的名义起誓,只要出了地道,我就会信守承诺,放了王云芝。如果李团长再不信,我就和王云芝一起玉石俱焚。”说罢作势把枪死死的顶在王云芝的脑门上。
“木村俊,我就姑且相信你一回。”李丹青摆手示意身后的战士放下枪,让在一边,“木村俊,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团长,你不能放过他,我愿意和他一起死!”王云芝略带哭腔,被木村俊紧紧勒住脖子,推搡着往前走来。
“住口!”木村俊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王云芝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丹青目送王云芝从自己身旁走过,语气平和而坚定地说道:“云芝,别怕,保持冷静。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一切等你安全脱身后再说。”
木村俊带着王云芝安然无恙的走出了弹药库,步入洞厅中央。他环顾四周,见李丹青并未跟来,而洞厅内的战士们也纷纷放下枪支,退到两侧,这让他更加得意忘形。他低下头,在王云芝耳边轻声邪笑道:“看来李团长对你的在乎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啊!不过,这又能怎样呢?现在……”
可是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枪响后,他的鬓角瞬间出现了一个血洞,同时在他脑袋的另一侧,一片脑浆和鲜血从一个碗大的洞里狂喷出来。
木村俊倒地的瞬间,看见了躲在暗处笑盈盈朝他走来的彭江北。可是一切已经后悔莫及,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更无力扣动扳机。
然而,话还未及说完,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空气,木村俊的鬓角处瞬间裂开一个血洞。而在他脑袋的另一侧,一个碗大的洞口里,脑浆与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狂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木村俊的身体在枪响后猛地一颤,随后无力地倒下。在倒地的瞬间,他的视线模糊地捕捉到了暗处一个身影——彭江北笑盈盈的扛了一把步枪地朝他走来。木村俊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悔意,但此刻,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手指更是无力扣动扳机。
木村俊的尸体刚刚倒地,李丹青便闻声疾速冲了过来。王云芝从生死的边缘挣扎回来,看见李丹青的身影,心中的恐惧与委屈瞬间爆发,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不顾一切地扑进李丹青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里。
李丹青感受到王云芝身体的颤抖和泪水的湿润,心中一阵悸动。他本想挣脱怀抱,给一旁愣住的李秋阳一个解释,但王云芝却抱得更紧了,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只得无奈木讷的站在原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向李秋阳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李丹青安慰道,但众目睽睽之下,神情却有些尴尬。
待王云芝情绪稍稳,李丹青让李秋阳陪着王云芝,自己则和彭江北到指挥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现在形势紧急,地道中潜藏的危机犹如暗礁,让人难以捉摸。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显得至关重要,他们必须做好准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二人进入指挥部后,彭江北嘴角挂着一丝诡笑,打趣道:“丹青哥,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看你怎么跟嫂子交代?”
李丹青瞪了他一眼,辩解道:“去你的,别乱说!我跟王云芝之间什么都没有。”
彭江北不依不饶,继续打趣道:“你心里没有,可刚才大家伙都看见了,你俩抱得那么紧。”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沉,伸手在彭江北脑袋上轻敲一下,警告道:“你再敢乱嚼舌根,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巴!”
李丹青和彭江北在地道里说笑打趣,浑然不知此刻于慧、李晓兰以及村中的乡亲们已被樱子押至万宝村。而先前狸子沟方向传来的枪声,就是罗大仁开枪示的警。若非那几枪,鬼子恐怕早已顺着地道悄悄摸了进来。
原来,罗大仁护送伤员刚走出狸子沟,探路的罗二蛋就看见了前边山路上打着火把过来一队人影。罗大仁立即警觉的带着伤员迅速隐蔽到了两侧山坡上。
戴那对人马走近,罗大仁却惊愕地发现,于慧和李晓兰竟被鬼子兵押在队伍最前,她们身后还跟着众多万宝村的乡亲。
鬼子伪军人数众多,少说也有一百来号,罗大仁带着伤员,更不敢和鬼子硬拼。罗大仁迅速权衡利弊,既然鬼子已将躲至双河口村的村民抓来,那么双河口村已不再是安全之地。他当即决定,让罗二蛋带着伤员上凤鸣山避难,自己则挑选几名战士抄近路给村里的李丹青报信。
罗大仁急匆匆赶到狸子沟地道口,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大队鬼子兵已经包围了洞口,其中一些士兵正猫着腰,一个接一个的往树洞里钻。
“不好!鬼子已经发现了洞口。”罗大仁瞪大了眼睛,心中焦急万分。他不知道洞里的李丹青是否已经察觉,若是鬼子悄无声息地钻进地道,后果将不堪设想。罗大仁越想越害怕,掏出手枪瞄准洞外的鬼子连放了两枪,临走时还扔出了一颗手榴弹,希望爆炸声能引起洞里或是破虏寨上战士的注意。
洞口的鬼子兵,一个个撅着屁股往树洞里钻,就像是一群忙碌的田鼠。土肥原想着进洞后便带着部队直捣破虏团的老巢,一举破坏万宝村的地下工事。可是,突如其来的枪声却让他大感意外。待他转身望去,只见几个黑影如猴子般敏捷地趟过河,迅速向苍岭方向跑去。
一队鬼子兵“叽哩哇啦”大叫着追了出去,但他们很快就失去了目标。罗大仁带着几名战士如狡兔般钻进了苍岭的密林中,并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成功甩掉日军后,罗大仁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却是焦虑万分。他深知,破虏团现在已是危如累卵,处境岌岌可危。出村的地道口已被封堵,四周又被日军数千人团团围住,破虏寨此刻就如同被围困的孤岛,四面楚歌,危在旦夕。
几人抱着头绞尽脑汁,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破虏团的弟兄被日军围歼,更何况万宝村的乡亲们也被鬼子押进了村里。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雷大牙”,这仿佛一道闪电,瞬间点亮了罗大仁心中的希望。
“对,找到赵强和雷大牙,让特务连和骑兵连迅速回村解围!”罗大仁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打定主意后,便带着手下的四名战士分头前往白沙河、下关乡一带寻找部队。他还特意派出一名战士前往灵丘城,将消息送给于东,希望他能想办法支援。
狸子沟的地道被卢咏春炸塌后,恼怒的土肥英秀一边紧急调派人手挖掘地道,一边筹划着趁夜再次猛攻破虏寨。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船越樱子押着于慧一行人进村的消息传来。狡猾的水野恒板闻讯大喜,眼里看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刻,李丹青的妻儿和万宝村的一百多位村民成了他们手中的重要筹码。水野恒板深知,有了这些人质,明天的战斗或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若能借此降服李丹青及其破虏团,对他来说,无疑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好的结局。
所有的声音随着夜色渐渐消寂,最后的决战只等着明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