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云鹏程之所以这么高兴,关键就在他最后那句话上。

这躺椅是可折叠的。

对寻常木工学徒来说,打个普通制式的桌椅不算难,关键把尺寸裁对了,别整得四条腿不一样粗细长短,榫卯处往里一敲,基本上就能用了。

但,要想实现可折叠的制式,就比这普通四四方方的桌椅复杂一些。

更别说,云鹏程扛过来的不是折叠的小马扎,而是摊开来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长的躺椅,工程量就更大更复杂了!

当然,这年头折叠桌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很多木匠都会。只是制作工艺较复杂,普通老百姓不需要,便只用那些常见的传统式样家具。

云巧一开始没当回事,见他兴致勃勃展示一通,忍不住用重新审视的目光去看前世庸碌无为的小弟。

“看来,你在木工上还真有些天分!不错。”

对木工略有涉猎的卫城更是不吝赞美。

得到姐姐姐夫的夸奖,云鹏程仍略显瘦弱的小身板挺得笔直,既自豪又有些羞涩,谦虚地说:“都是师傅教得好。我就是学着随便做做,只能远看,细节处还不够好呢。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们试试,看有没有哪里要改……”

卫城笑了笑,边拿布巾帮云巧绞干头发,边说:“能用就好了,还改什么?我看现在就很好。”

这时,云鹏程突然灵机一动,眼神落在正伸长脖子配合卫城动作的云巧面上。

“我知道哪里要改了!”他突然喃喃出声。

卫城二人还纳闷着,他却抱着那折叠躺椅一溜烟跑了,只说回头改完了再过来。

小两口面面相觑,无奈摇头。

“刚想说他长大了点,结果,还是个孩子呢。”偏偏爹娘他们天天惦记着让他早点成家,给他们生大胖孙子。

卫城却道:“倒也不是孩子心性,爱钻研的大都这样。你看甄大夫,他不就这性子?”

云巧一想也是,心里竟也莫名有些期待。

她这辈子是不指望沾云家人什么光了,但,他们若能安分守已不作妖,再靠自己努力奋斗出个光明未来,她也乐见其成。

到了下午,天色将晚之时,云鹏程又来了,怀里照样抱着这副沉重的折叠椅。

云巧慢吞吞走出来,忍不住说他:“都要天黑了,急着跑过来做什么,明天再过来不也一样?扛着这么重的东西,省得路上跌了,可不好带着伤过大年。”

“不会的。这椅子很轻巧,看着大罢了。”

云鹏程笑着将手中椅子放下,打开时,云巧看了两眼,没看明白,这椅子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倒是卫城先反应过来,指着某处凹槽问:“这儿是给你二姐搁脖子的?”

云鹏程连连点头,激动道出这一设计改动的灵感来源。

今天,他过来看到姐夫给姐姐洗头,姐姐大腹便便不方便弯腰,只能坐在椅子上,为了避免水溅到身上,便要努力伸长脖子,看着也有些辛苦,便生了这心思。

“有了这新椅子,以后二姐洗头就方便了,只要往上一躺,脖子往这一搁,动都不用动,水也溅不到你身上……”

虽然对帮忙洗头的人来说,这高度有些不友好,但,关键是被洗头的人体验感大增!

卫城再次对小舅子竖起大拇指,以示夸赞。

短暂的愣怔过后,云巧也露出了个极为柔和的笑。

“多谢小弟,你有心了。”

云鹏程回去后没一会,天黑了。

新躺椅被主人抬到廊下,免得遭受夜里有较小可能降临的风雪侵袭,云巧还时不时扭过头看向门外的它,即便只能看到个隐约的轮廓。

卫城看在眼里,并不追问,只提议:“这椅子颇有些巧思,回头再做得精细些,可以考虑把图纸卖出去,多少是个进项。”

云巧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还真可以这么做。

说得难听点,这个时代的女人存在的最大意义,恐怕就是给男人传宗接代、操持家务。甭管是穷是富,都得生孩子,经历十月怀胎。

穷人家的女子就不说了,富人家的产妇待遇还算不错,从前却没人考虑到为孕妇设计一张这样的特殊躺椅,以方便她们洗头。

就连江家这样的富户,最多也只是在大浴盆里弄个小椅子,坐着沐浴,却是从头洗到脚,不适合只洗头的情况。

尤其是寒冬腊月时节,为免着凉生病,很多人都会选择很久才洗一次头,更别提不方便用药的孕妇了。

这椅子要是推出市场,不说怎么红火,至少不会无人问津。除了孕妇,说不定还会切中某些体弱病人或老者的需求。

于是,第二天早上,卫城往云家跑了一趟,跟岳父岳母小舅子说了这事。

三人先是不敢置信,见卫城言辞恳切,还准备帮忙搭桥牵线,找傅管家帮忙,不禁大喜。

本以为这木工还要学上至少三五年才能见到收益,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原本不看好、甚至阻拦云鹏程学木工的老两口立刻变了脸色,笑眯眯夸儿子有本事、天分过人,又大力支持他继续学习深造,争取明年之内把杨木匠的本事全学到手,云云。

大过年的,卫城、云鹏程这对郎舅也没反驳,默契对视一眼,便默默任由老两口自嗨过干瘾去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子夜过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天际,一到夜里就静悄悄的小村庄变得格外热闹,连远处也传来了同样喧嚣的声响。

卫家只有小两口守岁,却也不寂寞,相互依偎着坐在窗下,仰头看向夜空。

从这里看过去,隐约能望到几点稀疏的火花在漆黑的夜幕上绽放,变幻着模样,大约是县城里的商贾富户在放花筒。

云巧指着远处,打着呵欠说:“卫大哥,你看那个像不像一只兔子?”

“没有尾巴的兔子?”卫城想了想,疑惑发问。

云巧理直气壮:“恩,它正面对着咱们嘛,尾巴当然看不到……”

“有道理。”

昭平二十年就在这样的喁喁细语中到来,温馨平淡。

靠在卫城温暖宽厚的怀中,云巧有些恍惚。

一眨眼,她嫁给这个男人都快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