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今天,在大西北的黄土高原上屹立着一座现代化的农业高科技城——杨凌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在我国向四个现代化飞速迈进的进程中,它是我国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化的排头兵。那儿有闻名中外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有众多的科研机构和现代化的科研设施,农、林、牧、水等专业的专家、学者济济一堂。渭河边那宽阔、笔直的马路,拔地而起的楼群,一望无际的各色精心培育的试验田,在后稷(1)深邃的目光下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从后稷数起,世世代代炎黄子孙的杰出代表耕耘在这片黄土地上。在这儿,他们寄托着自己的理想,付出了满腔心血,为大西北的开发胼手胝足奋斗不息。可以说,没有这些先驱者的胆识和努力,就不会有今天杨凌农科城的辉煌。

在今天轰轰烈烈的西部大开发的热潮中,作为开发大西北的先驱,他们更不应被遗忘,这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石声汉——一个生长于江南鱼米之乡的地道的湖南人。青年时代,他与恩师辛树帜(2)一道来到大旱之后的关中地区,目睹被干旱苦苦折磨的人民,立下了一定要以自己的科学知识开发这片黄土地,帮助这儿的人民摆脱干旱制约的誓言。1933年,他考取第一届中英庚款留学生,赴伦敦认真学习植物水分生理。学成归国后,怀着“科学救国”的理想,他先后两度奔赴大西北,执教于西农,将后半生奉献给西北的农科事业,直到长眠在渭水之滨黄土高坡的头道塬上。

1971年6月,年仅63岁的父亲病逝于天津,我们回到西北农学院料理后事,辛树帜伯伯曾再三叮嘱我们:“你们的父亲是个难得的人才,他的片纸只字你们都要妥善保存,将来都会有用的。你们要趁你们母亲还健在,尽早把你们父亲的一生记下来。”当时辛伯伯作为院长仍在“靠边站”,前途未卜;在“文革”中他的夫人和事业上的伴侣康成懿被迫害致死,他在凄苦中对我们的郑重叮嘱,其分量可想而知。可惜,当时我们兄弟姐妹六人都忙于各自的工作,直到1978年母亲去世也没能完成辛伯伯叮嘱的这件事。近些年来,我在退休后才有的闲暇中,得以对父亲的一生作了较深入的了解。在许多正直的人热诚、无私地帮助下,我对父亲的认识越来越清晰,他和他同代的中国知识分子走过的路是那样漫长、曲折、艰辛,而他们热爱祖国、人民的赤子之心却永恒不变,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于是我产生了要为父亲写一份传记的强烈冲动。在人类的历史上,那些在科技领域中埋头做学问的人,往往不及那些叱咤风云的政坛人物显赫,也比不上那些文人骚客出名,但他们对人类文明进步的贡献却绝不亚于这些人,甚至超过这些人。我父亲正属于埋头做学问的人,更何况他后期所从事的古农学研究还是那种绝对的冷门。因此,知道他的人可能并不很多,但我还是下决心一定要写。写他那艰辛、坎坷而不平凡的一生;写他的爱国忠诚;写他的理想和追求;写他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品格;写他在经常的挫折和病痛之中,以毕生精力献身祖国科教事业的执着;写他对祖国科教事业的卓越贡献;写他在不断求索中的困惑和苦闷;写我对他的深深思念和敬爱之情。

由于我动手太迟,真正熟悉了解父亲的亲友大多已永远离我们而去;而在极左思潮泛滥的年代,政治运动波涛汹涌接踵而至,那无限上纲的批判,使父亲惧怕到时候“百口难辩”,也害怕连累亲朋好友,凡收到的信件都毁掉了(并告诫亲朋好友将自己的去信毁掉),就连他坚持写了二十余年的日记也在1957年秋被自己通通烧毁。虽然后来为了“交代”,凭回忆记出解放后日记的一些片断,但这一损失已无法弥补。幸得父亲的助手姜义安先生在1971年父亲去世后千方百计搜集了一些材料,但第一手资料毕竟不多。因此这本传记可能远远达不到我的预想,但也正是以上原因促使我抓紧时间完成这一工作。我担心由于自己的疏懒,使这些仅存的为数不多的材料也无法保留和发挥作用了。


(1) 后稷,古代周族始祖,舜的稷官,主管农事,教民稼穑。杨凌原属的武功县为古时后稷教稼之地,有教稼台遗址。西北农林专科学校(西北农学院前身)当初选址于此,这是一个重要因素。杨凌辟为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后,在来往此地必经的高速公路旁筑高台,立后稷巨像。进入示范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后稷像。

(2) 辛树帜(1894—1977),著名农业教育家、生物学家、农业历史学家。湖南临澧人,先后就读于湖南常德省立第二师范、武昌高等师范,留学英国、德国,历任中山大学生物系系主任、国立编译馆馆长、中央大学教授、兰州大学校长、西北农学院院长。他是我父亲的恩师,从中学时代起,就关心、帮助、提携父亲,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岁月中,他们为祖国科教事业真诚合作,共同奋斗,为“科学救国”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